苏倾的话其实不那么准确。
这个理论应该是说,灵茶道境会取决于第一个使灵茶展现道境的人的心胸和愿望。
对于水馨培养出来的这株奇妙的和明国国运相连的灵茶树,苏倾确实是第一个使之展现道境的人。要不是她身份特殊,大儒们都没法从这株灵茶树上捋叶子。
苏倾想要看到的东西,当然不是战火连天生灵涂炭。作为一个曾经掌握着“天机”这种强悍神通的儒修,如今根基断绝的儒修。在碰到了有可能对她破损根基造成一定修复效果的灵茶的时候,她想要的,自然是去掌握原本就有的力量,继续前行。
毕竟,她本来就已经摸索到了文心的门槛。
换句话说,她本来就已经有了大儒之心。
在灵茶道境之中,神奇的看到了熟人,而且还不只是明国政事堂的诸位,甚至包括留在华国的诸位。而除了那些熟悉的面庞之外,剩下的人却又偏偏面目模糊。只有偶尔几下,似乎是看到了熟悉的战斗风格,却又无法确认。
想想之前出现的异常,苏倾不得不怀疑,这和她的天目神通有没有关系。
苏倾这次的判断,没有人赞同也没有人反对。就是周夫人都沉默了。之前亲眼看到灵茶道境中幻境的时候,差不多算是被恐惧支配。其实能记得的人不多。
这会儿能清醒的看到最后的人,当然也能注意到,不管是之前的“锁心神”还是现在这种“现实人物出现”,都是灵茶道境的相关记载之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东西。
甚至根本就不像是灵茶道境能做到的事,超脱了历史上所有灵茶道境的记载。
事有反常必为妖,这事情是不是“妖”还不好说,但总归已经涉及到了大儒层级,已经不是能随意发表言论的了。甚至连周夫人都是如此。她和周大儒早已经没了什么感情,专注于自己的爱好还好,涉及到政事层面,她保持谨慎态度。
苏倾也没有就灵茶道境出现的原因多说,很快就问水馨要过了那个留影石,让她本家的后辈苏铮送去了政事堂。苏铮虽然没有露面,那也是因为知道来什么地方,还是藏在一边的。
很快,苏倾用其他办法找来的一个医修也到了。
苏倾自己不检查那些晕倒的姑娘,是因为她有自知之明。她对人的身体状况不了解,除非强硬的用神识闯进这些姑娘们的身体里仔细的探查。但这么一来,对这些姑娘的根基就容易造成影响,她相关的技术还同样不熟练。而要是不那么做,能够得到的信息就有限。
和坐在原处用神识探查的结果差不了多少。
所以她在让姑娘们组织的时候,就已经用官印去联络了一个官方的医修,而且还是她以前的一个弟子,一个女性医修。
这位女性医修姓潘,名雪梅。出身明都外的平民家庭。哪怕是先天天目,容貌也只能说端庄,甚至连很多没有修炼资质的美人都比不上。她家中也不知道是通情达理还是怎样,似乎是因为这姑娘的容貌,觉得她就算是靠婚契嫁人也拉拢不住丈夫的心,等于和其他普通的女儿一样“赔出去了”。是少数在之前就支持女儿“自立为官”的家庭。
她的成绩和心性也确实是出色,在医学上极有天赋,统考过后还到海疆去历练了一些年。是跟着队伍出海剿灭妖兽,探索海疆的那种。成就文胆之后就被召回了明都。进行“灵药简化普及”的研究。
若非是那“第一声尖叫”实在异常,苏倾可不会找这位得意弟子来看一群被吓晕的贵女,这不是大材小用么!
潘雪梅来了之后,也不废话,行过礼之后,就开始迅速的检查起了那些晕倒的贵女。
包括刚晕过去不久的那些。
得到的结果,和之前的差不多,都是惊恐导致昏迷。也就是在古思娴的身上,有了更详细的论断,这论断和之前几个学子的猜测完全不一样,“她身上的伤势,是被埋藏在体内的法术种子被引爆。”
闻言,还清醒着的女院学子们,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高菡。
无他,在来卢夫人这里的之前,女院学子之间,因为对未来争吵爆发矛盾,少有的乱斗了一场。将古思娴揍了一顿的人正是高菡。是高菡将古思娴身上的护符之类都给打爆了。这么说的话,她就应该是最有可能在古思娴身上埋下法术种子的人。
至少,也是她给了别的某人这样的机会。
高菡被看得一愣,随即淡定自若,她想了想,道,“我没学过那样的法术。”
苏倾则直接摆了摆手,“现在给还醒着的这几位也查查身体情况。”
之前说这话可能还有点问题。
现在等于是说有人暗害了古思娴。那么,还清醒着的人里,就肯定有人有问题了。谁想要反对,那就得先驳倒说古思娴是被法术种子被引爆的潘雪梅。
何况,潘雪梅做的“检查”也并不过分。
之前对于那些昏迷的贵女们,也仅仅是通过“诊脉”的方式。
其实吧,“诊脉”这种事,放在莫兰等人身上,就绝对不可能接受。那算得上是要害、命门了。让人捏在手下这是不要命了吗?如莫兰这样的修士,是绝对不可能放心的。
就是对于北方的剑修,哪怕是生长在明国华国,也同样不会乐意这种方法。
对他们来说,手腕的部位太重要。
生活在后宅的贵女们,却很少在意这一点。毕竟,诊脉,确实是一个简单便捷,不需要耗费多少力量又能收获很多信息的事情。贵人们又总是比较在意自己的身体。哪怕有婚契保护。自小经常见惯的少女们,自然就跟着习惯了。
也就是高菡这样的姑娘不习惯。
可她这样的,却又很清楚,现在的局面,根本容不得她们拒绝。哪怕不知道这事情到底严重到什么地步……
她们站在院子里,大半都等着潘雪梅来诊脉。
有些人惴惴不安,有些人担忧潘雪梅这个人,还有些人则心怀坦荡无所畏惧。不过,潘雪梅的手指,刚从第一个清醒着被诊断的高菡的手腕上放下来,就听见“嗡”的一声响,从之前才被检查过的古思涵的袖子里,钻出了一样东西来,冲着卢氏的方向飞去!速度堪称迅捷无论!在常人的眼里,简直就如同流星。
如水馨等眼力极佳的,才能够看得出来,那是浑身上下呈暗红色,背生四翼,翅膀比身体大的甲虫!
和卢氏坐得最近的是周夫人。
可周夫人能保护自己就了不起了。
现在,只能看卢夫人身上的保护之物,苏倾相信张煜的为人,更相信这位为了他自己的名声,可能做出的努力。虽然第一时间看到不对,但也没有多么着急。
事实上,也正如苏倾所料。那昆虫虽然飞得和闪电一般,却在还没有飞到一半的时候,就因为强大的冲击力引发了卢夫人身上护符的反应。
一道光圈出现在卢夫人身周,那昆虫的必经之路上。尽管虫子一头撞了过去,速度也不可避免的减缓了一些。刚刚冲到卢夫人的衣服上,另一道亮光猛然亮起,将这只飞虫给弹飞了出去!
已经有所准备的潘雪梅手上虚虚一引,被弹飞的虫子就落到了她抛出去的一根丝线上。那丝线瞬间自动扭转,狗造成了一个小小的牢笼。
但这似乎没有必要。
因为牢笼之内,虫子的翅膀破碎,身体干瘪,显然是已经死透了。
这一幕电光火石般发生,很多人根本没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知道潘雪梅拿住了那个临时的小笼子,不少人才终于回过神来,舒了一口气。
要是卢夫人在这里遇刺……
这会儿,众人再看向晕倒的古思娴的目光,可比之前要疏离不满太多了。
“虫子!”一堆人当中,唯有水馨一脸兴奋的表情,还没掩饰的。
“嗷呜!”小白附和得喊。
那欢脱的意味在陡然沉重的气氛中特别的画风违和,一时间,又将其他人的目光拉到了她的身上。
“林姑娘很喜欢虫子么!?”陶素安再次第一个发难。
水馨简直不明白,这位到底因为什么和她杠上的,不过,她也不在乎——那虫子又没有伤到卢夫人,反而是卢夫人的第二层护符,气息相当奇妙,推翻了她之前的一些看法——总之,高兴点又有什么?
“嗯,因为在之前的事情里,我和同伴有推断说,可能会有一只携带很重要信息的虫子……嗯,现在想想,我其实也觉得应该不是这只。”
以那位“千变”的性格,要真按照他们预想的,变成虫子也要活下去的话,肯定不会在这种时候找死才对。
毕竟卢夫人的身上,想也知道会有张煜留下的防护。
——卢夫人要是现在死了,张煜的名声必将受创,可不是之前“和离”的毛毛雨能比拟的。
“重要的信息?”潘雪梅打断了陶素安准备出口的嘲讽或者质疑,“这只是一只蛊虫而已。”
“什么蛊虫?”苏倾将目光从卢夫人身上转移过来。
和水馨类似,苏倾也察觉到了卢夫人身上出现的第二层防护的异常,但她不准备立刻追究。
“学生研究过巫蛊宗相关的一些典籍。”潘雪梅恭敬回答,“他们的低阶蛊虫培养方式,其实已经有了普及的可能。是毒物不假,但反过来看,药性也很惊人。按照学生和几位同僚的研究,蛊虫的培育可以算得上是‘定向优选’。但巫蛊宗毕竟是魔门,并没有多少耐心,他们采用各种催化手段,促使蛊虫成型,所以但凡是巫蛊宗手段培养出来的蛊虫虽然种类多样,却有类似的特性,似生命而非生命,介于生死之间。”
哪怕是苏倾,对自己这个前弟子的解释也有些头大,“这和现在的局面有何关系?”顿了顿又忍不住吐槽自己专业病发作的弟子,“没弄错的话,这虫子被弹飞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你怎么感应到它‘介于生死之间’的?”
“……因为弟子见过类似的虫子。”潘雪梅神色淡定,却说出了让人大吃一惊的话,“就是那个培育场。之前明都混乱的时候也出了点岔子。事后盘点时发现少了几只实验品。弟子怀疑这也是其中之一。”
果然,连苏倾都震惊了,“那边的实验品不是都该带着标记的吗?发现丢了不是应该立刻引爆吗?”
“他们确实这样做了,所以之前也以为外逃的实验品都死完了。但既然连那个培育场都出事了的话……”
出现一些别的纰漏,当然也是很有可能的。
所以,当初明都某个仿造巫蛊宗拿虫子做誓言的秘密培育场丢失的、理应死亡的虫子出现在了大儒之后的袖子里,要攻击大儒的前夫人。
才听林诚思说过“潜伏论”的水馨,都不能不感叹某些人的作死能力。
这还真是生命不息,作死不止啊!
这门出得真值!
……也所以,这虫子的忽然出现和攻击,到底是不是为了伤到卢夫人?还是要刻意的递出一根线索?哪怕卢夫人的第二层防护有些奇异,可说到底,也不代表她身上就没有其他防护了啊?
听了潘雪梅的话,水馨对此有些不能肯定了。
“所以这蛊虫的作用是什么?”苏倾问。
“……学生们也不敢培育太厉害的东西啊。”潘雪梅不好意思的说,“按照学生的记忆,这应该就是一柄会自动攻击的暗箭,剧毒。老师……”潘雪梅想要上报。
“不急。”
苏倾却是久经世事的,示意道,“将东西先放一边。你继续给这里所有的女院学子检查一下身体——高菡有没有问题?”
“高同学身体健康,文胆在望。”潘雪梅肯定的说。
“嗯,你可以再确认下,她的身体里有没有什么蛊虫之类的。”
苏倾如是说道。
她倒不是不相信自己新近的得意弟子,而是用这种态度来表明自己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