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朔深深叹气。
果然,成长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安元辰又没有自小接受良好的教养。现在受到重视,也是因为他的特殊能力。他在交际方面,并没有很大的成长。
但他现在的同僚,其实还是看不起他的。只把他当做一个好用的工具来看待。
否则,也不会非要安元辰说南方修士的蠢事,以至于让安元辰十分困扰了——若真是重视安元辰,那些能混到刑部的官员,又怎么会让人困扰?
“说到底你现在只是刑部帮忙而已,也不是上赶着要进刑部。若是真就这么在那里拿到个品级,就等于是从吏员往上走了。以后就是想要反过头去考科考也不大可能。而要是不考科考,那天花板就很低——很快就会升无可升。”
宁朔并没有避讳关启明,直接当着他们的面这么告诉安元辰,“你也不用考虑如何和现在的同僚相处好,等到施真人过来,直接去找她帮忙。要么直接从刑部脱身,要么就让她安排你进文山书院。”
安元辰听得脸色阴晴不定。
他之前并没有意识到,希望从他口中听到南方修仙界的坏话,其实是看不起他的表现。
他还以为这是要他和南方割裂关系,交投名状之类的东西。
关启明也有点尴尬。
他刚才重心偏移了。宁朔意识到的那些东西,他本来也能察觉到的。
“找那位施真人帮忙的话,哪怕留在北方,也始终会被当成‘南方人’吧?”水馨好心问了句。
“他就算是大肆贬低南方修仙界,难道就会被当成‘北方人’人了吗?”
于是,水馨也无话可说了。
过了一会儿,安元辰才道,“是我想错了,我并不想要考科考。若是使用天目神通,也不见得非要跟着刑部才行。”
“啥?”这下关启明要跳起来,“你不想考科考?”
“天目只要有红尘念火或者七情之力就可以修炼,为什么要考科考?”安元辰反问。
关启明呆了下,“嗯……因为现在不一样了,一个人收集红尘念火的话,不可能收集到很多吧?”
红尘念火的数量想要上去,要么就要有足够的人数来提供,要么就要做足够重要的能影响很多人的事。以前还好,现在北方已经有了明确的秩序,如果不加入这个秩序,又从哪里得到足够的人口?就算得到了足够的人口,也要有足够的地盘让这些人口生活啊!
就算走吴孟恒那样的七情之道,不也一样需要人口……
黑户收集七情之力,不被发现还好,被发现了的话,被通缉都是轻的。
“过不了几年就会不一样了。”安元辰说。
关启明愣了下,仔细思考一番,顿时吓了一跳,惊讶的看着安元辰。总觉得这话细思极恐,但在同时,又觉得十分荒谬。
怎么可能,过不了几年就会不一样了呢?
关启明在两种情绪间惊疑不定,有些拿不准的看着安元辰。
“说起来我今天收到一个消息。”宁朔道,“政事堂正在商议废除现有婚契,加强婚嫁法律,以律法而非婚契来保障正妻地位。应该很快就会确认。我看华国不说,明国这边多半是已经有改变现状的决心了。”
关启明倒吸一口冷气。
“这个……华国要是不这么干的话,他们就不怕优秀的女子都嫁去华国?”
水馨持不同意见,“尽管后来被打断,但我们刚来明都的时候发生的几件事,都明显针对婚契。看似小打小闹——和后面的事情相比——但火星已经燃烧,并不需要太多修士相助。在再次燃烧起来之前釜底抽薪,不是坏事。何况这对明国的长久发展有利。”
水馨对此十分坚决。
将女性拘束后宅,这就是浪费一半的人力,这点不接受反驳!
而且在这事上,水馨考虑得比关启明多多了,自然比他能说。
“我看过堂兄给我的史料,现在的婚契开始盛行的时候,首先是女儒修的实力最弱的时候。其次,掌权的大儒们,基本上是——死了正妻、没有正妻、不准备要正妻、正妻重伤、凡人正妻这几种情况,连华国在内都是如此。并没有哪位大儒明确支持过,他们只是没有反对。甚至保不定有大儒觉得要早有这种婚契,自己的妻子能活下来。反正不管怎么说,如果他们现在说要禁止,并不算是自己打脸,只能说是做出了迟来的决定。”
“但是……”关启明想了想自己见过的先天天目和世家女子,“那些世家夫人们不可能同意的。如果华国没有跟着确认相关法律的话,就像我说的,只怕先天天目和其他贵女就会一股脑儿的嫁去华国了。”
“那些世家夫人有真正的话语权吗?”水馨直接一撇嘴,万分不以为然——那东西已经被她们自己丢掉了好吧!
“不可能全嫁去华国。”宁朔否决了另一点,但他并没有详细解释为什么。
宁朔已经完全转移话题,“即使不说这边,南边本身也已经开始对北方动手,只怕接下来,北方都不可能像之前那样平稳发展了。元辰这边会那么说,也是因为之前帮刑部的忙,得到的回馈不错吧?”
安元辰点头。
虽然不被重视,但他也不傻,很多事情都打听清楚了。
“那应该都是属于‘第三类红尘念火’,不是来自相关人等的感激。这一类的红尘念火,不见得非要是官身才能收集。”
然后水馨就看见,关启明的眼珠子灵活的转了起来,看眼神,一副打开新世界大门的样子。
根据短暂的接触,水馨其实也知道,和黎允相比,关启明并不是那么热衷做官。只不过长久的教育和惯性,让他觉得根本没有其他道路而已。
“这么一来,保不定最近会有不少帖子找你,林姑娘。后宅这段时间是肯定无法安生了。你要是对这个不感兴趣,那些帖子能推还是推掉的好。”宁朔提醒道。
但不用宁朔提醒。
水馨本来也对那些后宅宴会没有什么兴趣。
连去了两次宴会,一次相亲宴,一次接风宴,结果还都出了事。一群贵夫人串联想要阻止“新婚姻法”的宴会?敬谢不敏。
虽然她也觉得,先对女子跳坑视而不见。
等到大半的人都跳下去了,却连坑里女子的安全措施都要消除。
这听起来确实是够糟糕的。
但任由那样的婚契持续,却是更糟糕。
至少在水馨眼中,取消那样的婚契,属于两权相害取其轻。
但是第二天,从客栈的老板那儿拿到一大早送来的,代收的帖子,稍微翻了一下之后,却在一张帖子上黏住了目光。
那是来自张府——张煜那个张府的帖子。
也是唯一一个给她下帖子的大儒后宅。
其他的都来自于一些稍稍有关联的家族。
水馨很惊讶,张煜那边居然还能给她下帖。毕竟她上次在张府,着实是见到了张府最大的内宅丑事之一。她还以为在那之后,她能被列为张府的拒绝来往户。
哪怕姚清源也暂时住过去了,但“林冬连”和姚清源之间也没有多深厚的交情不是?
不过,水馨对着这张帖子移不开眼,是因为她忽然想起来,张煜的正妻卢氏,正在修佛!而且已经有了一点儿佛力的反馈!
当初就是看到卢氏,她才想起了一些“神话系英灵会被隔绝”的信息。
只不过,张氏宅邸里出的事情很多,张煜也已经发现了卢氏的这个“小秘密”,当时算是出了一把力制造混乱的她,下意识的就觉得张大儒会处理善后,没有将剩下的小坑放在心里了。
现在想想……
卢氏虽然没有正式开始修炼,但确实已经有了佛力的反馈。
而她前一天下午,才重温了一个事实——佛门的功法对女子很不友好!确实理论上佛门的功法修炼不要求资质,任何资质都可以。要求的是信仰或者思想的契合。但女性就是入门难、进阶难。
卢氏想来也不可能接触到佛门的高僧大德为她讲解佛经和修炼之法。
哪怕是能通过某些手段得到那些解说性质的佛门典籍。
光靠自己摸索,碰触到修炼的大门。
真的,是她能够做到的事情吗?
看看日期,宴会的时间是第二天,水馨也就按下了这份心思,依旧出门。和君九韶会合后问他,“张府给的帖子说是邀请去宴会,却连个由头都没有。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姚清源的相亲宴。”君九韶顿了下回答。
水馨张开嘴。
君九韶道,“现在张氏主事的杨夫人和姚清源同辈,于夫人和卢夫人都不管事了。杨夫人听说是得了她母亲的请托,才能办理这宴会,却也无法决定人选。给你的帖子,保不定是张大儒自己决定的。”
水馨更加目瞪口呆。
开了头,君九韶就顺着说了下去。
“不过能这么快开办,少不了另一个消息的推动——想来林姑娘你已经听说了。”
“婚契那个消息?”
君九韶点头,“所以林姑娘你准备去么?”
“有件事情有点在意。”水馨坦然道。
君九韶当然不会认为,水馨这是对姚清源有意。只不过……
在成就文胆并被大儒们认可之后,未婚的姚清源已经成为了热门到极点的女婿人选。哪怕是有废除婚契的说法也一样。
就算废除原版的婚契,只要婚契能让正妻保持青春、获得寿命,就不会降低姚清源的热度。
若不是知道张大儒对自己的这个外孙十分重视,废除婚契也有许多法子。
君九韶觉得,只要卖一下姚清源,废除婚契就能变得很容易了……
“林姑娘要去的话,最好带上你的族兄。而且,终究要小心一些。这次,可不是之前的那次可以比拟的。”
一个不过是没有资质的旁支。
一个是板上钉钉的文胆。
选择范围就不是一个层级的。
水馨也能理解这番好意。毕竟她并不打算随便脱马甲。“林冬连”的实力,和那些能够成为备选的姑娘们,不过是伯仲之间。而且“林冬连”的战斗手段还相当单一。更是已经废掉了张府的不少植物。
所以她决定传话去找林诚思。
姚清源的相亲宴,反正是不可能成功的。
别说他自己没有结婚的意思了。就算他的母亲想要让他娶亲,但姚清源是张煜养大的。张煜同意他不结婚就行。而张煜,肯定能看到将来的动荡。
这个时候娶妻生子,未必是明智的选择。
这一天,水馨心中有所惦记,翻的书也侧重这一面。
果然,越来越多的佛门书籍告诉她,在北方,女子想要走佛修之路,比男子困难得多。哪怕是有先天资质都一样。即使是被认可了可以修炼,得到的资源也完全和男人不能相提并论。
没有资质的就更不用说了。
甚至有经典明确的表明,女性很难受到佛祖或者在世佛的亲睐。
这很可能是一种初期佛门功法引发的恶性循环。
在一篇写在世佛的佛经里,明确提到在世佛的身世,说“佛母是追随佛父而去”,并且颂扬了这种行为。
若非是特意看了那些细节性的东西,水馨还不会察觉到,女性在佛门的地位有那么低下。
当然这也是因为佛经里仅仅是说“人人皆应信佛”,却并没有说“人人皆可成佛”。
信佛方面男女自然是平等的。可不打算分摊信仰的情况下,两个“佛”,一个确定为男,一个形象为男……这样的结果也就可以想见。
而在水馨看那些佛经佛书的时候,君九韶这一天却没有跟着去翻佛经了。
陪水馨到了地方,君九韶就捧了一些历史书来看。
等水馨看书告一段落,看到那些书籍也有些好奇,“……所以宁朔到底是拜托你改编什么戏剧?”
君九韶沉默的看了她一眼,“定海城,梦域。”
君九韶的眼神还有那么点儿谴责——明明是在为你们谋算好吗?你又和他一个客栈,居然不知情?
水馨却没注意那点儿谴责的意味。
“那个就算是编出来戏剧,能让播放么?”
“为什么不能?”君九韶奇怪道,“你觉得定海城的消息能瞒得多严?何况,又不是照实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