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不吵了,有人吵:
一直沉默着站在后方,注视着越溪的凌肃,待众人都安静下来之后,忽然握紧了拳头,鼓起勇气抬头:
“你真的是那位吗?”
这不合时宜的质疑,瞬间就吸引了全部人的注意。
他们转头看过去。
一看就是贵族家里偷跑出来的小少爷眸子里全是某种喷薄欲出的怒火,虽然紧攥着的手指看上去确实能让人感觉到他在尽力克制自己的语气和脾气,但是很遗憾,他并没能克制住,所以说出来的话还是不可避免地带上了几分火药味:
“如果你真的是那位,那你为什么不说实话?”
为什么不在接手这个小组的时候就说实话--
凌肃的情绪有些激动,而且很明显,下一句话才是他真正想说的:
“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回来,不去见那些等你的人?!”
越溪租的洋房位置不算偏,就在主干道旁,平时也有些人流车流飞船流的声响,可是凌肃说完这句话之后,整座洋房都像是瞬间浸入深海,一切的声响都消失了。
深潜的呼吸声变得似有若无,四周的气氛也变得沉重凝滞无比。
凌肃的话彻底撕开了和乐的表面,这句话未必就没人想说,只是几位老爷子都不会这样对他们司令说话,何况他们了解司令的为人,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不会走得那么匆忙--
可是凌肃不是她的部下。
他只是一个想要完成爷爷临终遗愿的普通人。
“你说啊,”凌肃一开始还能质问,可是想到爷爷已经死了,他所心心念念的司令阁下,如今却坐在这里和其他人谈笑风生,好像一点也不记得灵枢是她和另一个人一起创立的了,语气就变成了哽咽的愤懑,“你说啊!明明没事,为什么那么多年不回来!”
报个平安很难吗?!澄清一下她没陨落很难吗?!
为什么非要那些对她那么忠心的人去承担那一切,她走了之后,爷爷每天都要看着那些画叹气,她知道吗?!
他爷爷已经死了,那其他人呢?!
整个星际都是她打回来的,等她回来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她却轻描淡写地放出消息说自己陨落了,就离开了,完全不在乎他们会有多么伤心,多么难过。
她带了他们几十年,最后一句去向也不愿意告诉他们。
她的部下,她的军队,在她眼里,就那么不值一提吗?!
“那几十年,对你到底意味着什么,你倒是说啊!”
放眼全星际,就没人敢像凌肃这样,直接对着战神阁下吼。
灵枢的其他成员按着凌肃,不让他继续说了,坐在沙发上的越溪神色却丝毫未变。
她没说话,只是微微抿唇。
其他人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林横被君无轻制住,于英低眸捋着胡须,气氛一片压抑沉闷。
陆景清却在这个时候起身,侧眸看凌肃的眼神很淡:“你和我来。”
凌肃不愿意去,只是咬紧牙关看着他。
陆景清语气不变,只是声音微沉:“你不是想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我是在问她!”
凌肃语气中冲得其他人一阵头皮发麻。
这位可是曜日司令!就算不能和那位比,那也是堂堂正正的星系司令好吗?!
凌肃疯了?!一下子得罪了整个星际现在最不能得罪的两位神仙?!
陆景清神色却很平静,和坐着的越溪是一样的态度:“我可以告诉你。”
凌肃和陆景清对视半晌,后者心平气和地转开视线,走出了洋房,凌肃则是喘着粗气,甩开了身旁组员的手,梗着脖子跟了出去。
客厅里再度安静下来,没人开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越溪才看向林横君无轻还有于英三人:“你们呢?”
语气听上去还算轻松:“也想问我为什么吗?”
林横急了:“司令,您说的哪里话,您是司令,您的命令我们怎么可能不遵守.......”
“如果我没下命令呢,”越溪打断林横,然后毫不避让地直视着他,“如果我没让他们说我陨落了,你们是不是也会质疑我的决定,然后不顾一切地来找我?”
林横张张嘴,君无轻和于英俱是沉默。
他们会。
他们跟着司令那么多年,早就不是简单地把司令当成上级来看了,对他们来说,司令更像是朋友,是......家人。
是她一次次在险象环生的战场上护他们周全,也是她一步一步地,教他们如何活下来,再到获得主动权,让自己的战友活下来。
司令对他们是不一样的,司令不仅是整支军队的主心骨,更是整支军队的军魂。
所以司令陨落之后,才会有那么多人痛哭失声。
那一天,整个边境都是一片哭声。
司令陨落对他们来说太疼太疼了,疼到许多年后,司令员还在找让她回来的方法,于英还在关注星网动态,希望哪天就回来了的人能看到现在星际的欣欣向荣。
那是司令阁下亲手挽回的盛世景象啊,可是司令阁下都没来得及看一眼,就......
他们怎么可能不遗憾,不懊悔,不期盼呢?
可是明知心里有什么答案,在座却没有人回答。
越溪没看他们,而是捏着茶杯,手指触着杯壁,缓慢地旋转着,半晌,她才喝了一口,声音和缓:
“那你们又想不想问我,如果那场战役没输,我会不会让他们说我陨落?”
君无轻一怔,未等三人开口回答,越溪便抬眸,虽然嗓音和缓,但是表情却冷静自若,仿若斩钉截铁般:“会。”
客厅又是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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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景清回来的时候人已经散了,安岱坐在桌子边正在写作业,看他进来了侧头看一眼。
这还是她的占卜第一次出错。
想着倒还是自觉地没有要当电灯泡的意思,麻利地把书收拾好,就进了卧室,把门关上了。
客厅里只剩下越溪,在看着窗外的景物,沉默伫立。
陆景清这才反应过来,他本来也不该留下,刚转身准备走,越溪就转头:“你去哪?”
语气倒是还如同往常一般,慵懒中带了三分漫不经心的随意,不仔细听也能感觉得出来她的心情并未像他所想象的那样那么糟糕。
陆景清又是一顿。
他为什么要关心她的心情?
这么想着神情已经淡下来:“越小姐今日宾客众多,想必.......”
越溪抄起个抱枕就砸过去。
陆景清显然没想到她会突然袭击,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调动精神力,而是抬手接住,等接住了才微顿,微微蹙了蹙眉。
他深觉自己今天有些不太正常,不请自来也就罢了,居然还违背了自己的本能反应,没有调动精神力进行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