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阿婆没有回应尹天水的话,也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唐其正请的医生来检查了一遍,提醒尹天水:
“你们最好不要离开阿婆,她身边必须留一个人守着。
老人的情况不好,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回光返照’,但醒过来的时间不会太久。
你们如果有话要和老人说的,就守在她身边不要离开。
老人的后事,你们可以准备起来了。”
医生走后,尹玉玲伏在潘阿婆的床前‘哀哀’痛哭。
尹天水心情也非常沉重,看着陈思源,想着这个时候身边确实需要他这样的帮手。
不管以后陈思源和大姐能不能走到一起,他们原来就是信得过的朋友。
“陈哥,你前几天一直在陪我阿婆和大姐,晚上是怎么睡的?”
陈思源怕尹天水误会,连忙解释:
“我和你大姐是分工的,她负责白天陪,我是负责晚上陪护。”
怪不得陈思源看着脸色那么差,‘负责晚上陪夜’,换言之,他晚上是没办法休息好的。
白天呢?
他会去睡觉吗?
肯定不会!
大姐在有些地方不是个细心的人。
特别是陈哥还没有进她心里的时候,她恐怕根本没有在意陈哥晚上白天连轴转的辛苦。
“陈哥,今天晚上我陪阿婆,你······”
尹天水看看阿婆房间里有一张藤塌是可以勉勉强强的休息。
还有一个房间是大姐的······
“陈哥,你今天晚上去我大姐床上睡一晚,这里我和大姐陪阿婆,我们正好有些事商量一下。”
陈思源连忙拒绝:
“那不行,那是你大姐的房间,我怎么可以······”
尹天水打断他的话,诚恳的说道:
“陈哥,非常时刻我们没有必要那么讲究。
你已经好多天没有好好休息,阿婆的事后面还有很多,我需要你留下帮忙。
所以,你必须休息好,知道吗?
我大姐困的话可以在这张藤塌上睡一会。
去吧,我们兄弟不用客气。”
尹天水根本没有征求大姐的意见,就决定了。
“大姐,你去房间把你晚上需要的东西拿出来,让陈哥休息。
我和你还有很多事要商量。”
他把只知道哭的尹玉玲拉起来,神情很严厉。
等尹玉玲抱着她的衣服回来,尹天水就认真的问她:
“大姐,阿婆的寿衣准备好了吗?”
尹玉玲愣了一下,“还没有,该怎么准备我听你的?”
尹天水心里咯噔一下,又问:
“阿婆的墓地准备好了吗?”
尹玉玲摇摇头:
“这些事我就等着你回来决定,该怎么准备,我也不懂,都听你的。”
尹天水吸了一口气,脸色冷了一些:
“如果我赶不回来怎么办?你这些日子什么都不知道准备吗?”
“我······我一直觉得阿婆像上次一样会醒过来。
上次我们把阿婆送市医院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严重,不是慢慢就--好起来了吗?”
尹玉玲的声音慢慢低下去。
尹天水压下心里的火气,问尹玉玲:
“我给阿婆买回来的布,在哪里?去翻出来,你给我连夜赶出来。
还有我新年给阿婆买的新鞋新袜、新棉裤新棉袄全部找出来。
看看缺什么,把需要的写份清单出来。
等天一亮必须马上去买。
包括办丧事需要的东西。”
尹天水在心里盘算着,棺材现在已经用不着,墓地,村里有几个地方可以选。
现在也不需要给钱的。
尹玉玲突然说道:
“小水,阿婆以前和我说过,她如果有朝一日走后,可以葬在潘老地主家旁边的一块空地里。
那地方,阿婆她指给我看过。”
“潘地主家的墓地旁边的空地?”
尹天水惊讶。
那潘老地主家的坟地说起来也是一个奇迹,经历那么多次的运动,居然留着没有被扒掉。
因为村里曾经在暗地里有过一些流言,那坟的风水特别好,能旺整个潘家湾。
谁动那里的土,谁家就会倒霉。
就算是‘破四旧’闹得最厉害的年代,也没有人敢带头去动。
尹天水想到那个松柏郁郁葱葱,大概有两亩地左右大小的一个土墩,上面有潘地主家好几个坟头。
他们家有一块自留地就在上面。
尹天水经常看见阿婆会去整理一下坟头,清明的时候添一下土,除除草。
都知道她原来是老地主家的佣人,又是五保户,也没有人会说三道四瞎议论。
把阿婆葬在那里,不是不可以。
有些人家就是把自留地当成坟地用的,换句话说,有很多人家的自留地里面,就埋葬着家里的长辈。
可是尹天水有些疑惑,真正风水好的坟地,埋人也是有讲究的。
要不然,就会坏了风水。
他不知道阿婆的这个想法,村里人会不会答应。
这些事,也只能等天亮后和潘队长商量过再决定。
尹玉玲把潘阿婆很多没有穿的新衣服新裤子全部翻了出来。
做内衣内裤和外衣外裤的布料都有。
细心的尹天水却发现,那件用新棉花做的新棉袄没有看见。
“大姐,那件暗色花纹细棉布做的棉袄呢?怎么没有拿出来?”
他一样一样的整理着,依着他前世的一些经验,这个季节,‘老人’应该穿五套。
除了棉袄,内衣要做一套,外衣外裤要添一套。
咦?新鞋呢?
过新年时正好是阿婆八十大寿,尹天水棉鞋和布鞋都买了新的。
“大姐,棉袄和一双布鞋这里没有,你再找找看。”
尹玉玲的眼睛狠狠的眨了下,才轻声告诉尹天水:
“正月里牛爷爷家阿婆过生日,喊阿婆和我去喝酒。
牛爷爷就指了那棉衣和鞋子要,说是给牛阿婆的寿礼。”
“牛阿婆过寿?过的什么寿?
她既不是七十,也不是八十,也就是六十出头一点,你和阿婆都去吃了什么?”
尹天水压住火气问。
他给阿婆过八十大寿,每家每户送了重礼,收谁家的礼了?
家里两次盖房子上梁请吃酒,也没有收一分钱的礼。
谁帮过忙,谁家借了桌椅板凳碗筷等东西,还回去的时候还把剩下的鱼、肉、鸭那些大菜送一份。
农村办酒席都是要送礼的,可他们家来的客人,都是白吃了三次。
还有自己来指着要礼的?
尹玉玲缩了下头,低声解释:
“阿婆不能去,我一个人去的,就--就他们自己家里人吃的便饭。
桌子上······荤菜也没有一个。”
要不是守着奄奄一息的阿婆,尹天水估计自己要气笑了。
“大姐,是不是别人说什么你就都相信,不知道可以拒绝的吗?
他们如果要的更多,你也答应?
有没有想过,对方提的是不是合理?
就像周平良那一家子,你已经在他们身上吃尽了苦头,结果,他们来求你,你马上‘不计前嫌’的把他们请进来?
你想过没有?他们都是不怀好意的?
吃一堑长一智这个道理你什么时候学懂?
你在让他们进门前,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来找你?
结果······结果就是你现在看到的,把自己的阿婆害死了!”
尹天水几乎是用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