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是令人回绝了,怕是下一刻,纪韫便带着人冲进来了,她竟不能奈他何。
想着,她便带着红缨及守在门外的十三到了外院书房去。
只见四喜守在外面,书房的门大开着。
她不由扶额,纪韫此人,比起杨存来,还有无赖许多。
瞧瞧,未经她允许,便进了她的书房,小厮堵门,她过去怕是还要通报。
四喜见她过来,连忙站直了身子,等她走到近前,他才微微俯身,“苏娘子。”
她顿了顿,四喜也是个坏的,她经常以男装示人,任谁都要称她一声郎君,偏偏他们主仆二人好似怕她忘了自己的女儿身份,每每都称呼娘子提醒于她。
她淡淡的瞥了四喜一眼,将十三留下,带着红缨进了书房。
书房之中,纪韫安然的坐在窗前,手中持一卷书册,看其书名是战国策,这本书还是她去书斋时购书时,书斋老板友情赠送的。
回来时她便放在了书架之上,还没有翻看过一眼,是以书册还很是崭新。
这书册早就不知遗落在哪一个角落,却被他翻了出来。
她向前走了两步,在书案前落座,桌案之上还放着她前两日在看的棋谱,她伸手翻开书页,视线投放在上面,再没有出声。
跟在她身后的红缨却是有些尴尬了,见他们二人都不说话,只好垂首站在一旁,等待自家主子的吩咐。
如此过了一个时辰,饶是看棋谱看的痴迷的苏拂都有些坐不住了。
她抬头方要质问,却见坐在她对面的纪韫正望着她出神,见她看向他,他嘴角轻勾,逸出一丝笑意,险些晃花了她的眼。
她愣住片刻,又后知后觉的,连忙低下头去。
一想到自己方才片刻呆滞的模样,她却懊恼起来,又不是没见过美男子,怎么偏偏方才好似被迷住了一般。
她微咳一声,复又抬头,像是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看向纪韫,“纪郎君过来有事?”
纪韫看向一旁,窗外的天色已擦黑,最多不过半个时辰,夜幕便会全然降下。
他这才回过头,淡淡道了一句,“你先出去。”
苏拂一愣,才意识到纪韫说的是她身后的红缨,她心中一滞,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回了一句,“纪郎君以为这是自己的府邸么?我的人也随便吆喝来去?”
纪韫挑挑眉,却并未开口,只是站起身,身长腿长,三两步便走到桌案前,俯身将双手置于案上,高低同她持平,视线同她相对。
“我是自己人。”薄唇轻启,说出的话却句句圆润,最是柔软。
她看着面前的人,还是原本的面貌,却忽然觉得有些不一样。
身后的红缨好似被吓住一般,身形一晃,不小心撞到一旁的书柜,发出一声响。
苏拂被这响声一震,从发怔之中回过神,意识到方才自己所为,面色不禁一红,她今天怎么有些怪怪的,难不成是昨日没睡好?
她偏过头,吩咐红缨道,“你先出去吧!”
红缨应了声,逃也似的从书房内离开,书房内的气氛太过古怪尴尬,自己还是能躲多远便躲多远好了。
红缨方才离开,纪韫便站直了身子,左手放在腰间,随意的把玩着腰间垂挂的那枚玉牌。
苏拂顺着他的动作将视线放在那枚她见过两次的玉牌之上,心思便被这玉牌牵引,放到了纪韫的身份之上。
从最初在长乐府凤锦阁遇见他开始至如今,大约已有三个年头,可除却他本人之外,其余的一切她都不甚清楚。
想到此处,心中陡然生起一丝不明的情绪,算不上有多愉快。
“我将要随军去攻打建州。”纪韫轻声道。
她微微抬头,想起最近江宁府所流传的事情,却是同他的话不谋而合,果真是要开打了。
可就算如此,又为何要告知她呢?
她心神一动,难不成他这是间接告诉自己他的身份么?
面前他的模样不用多看,便能从她脑中显现,这样的人若是随军,最低也该是个副将身份,可直觉告诉她,他这样的人又怎会屈居人下?
“主将?”她问道。
纪韫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只是定定的看着她,“我想问你,你会恨我么?”
她明白他的意思,她是闽国人,若有人攻打自己的国家,一般人都会愤恨。
可她却不一样,她亲眼见过闽国君主的荒淫暴虐,惨无人道,这样的人就算是存活于世,也将会受万人唾骂。
王政攻打长乐府时,守将开城门投降,她的内心还是有些许庆幸的,战乱之年,能减少死伤而达到统一自是好事,虽然这样的好事基本上不会发生。
而今时今日,南唐去攻打闽国,自是为了夺其领土,此事她已见怪不怪,没什么喜恶,更谈不上恨。
想到此处,她摇头道,“为何要恨?”
她虽没有明确的回答,但其意思却极为明白。
纪韫微微颔首,嘴角漾出一抹笑意,不同于方才带些沉重,此刻却稍显明快起来。
他又看了她一刻,将腰间的玉牌解下放在桌案之上,才道,“等我回来。”
说罢,留她一人愣在原地,迈步出了书房的门。
她就坐在椅上,视线飘向桌案上的玉牌,不由得想到了定情信物,面色分外古怪,她干嘛要等他回来?
……
自纪韫走后,书房之内便没了声音。
红缨守了本分,见自家主子好生的坐在那里,便继续在书房外守着。
谁知这一守竟是守了小半个时辰,等夜色都黑了下来,她这才忍不住到书房里去。
透过窗外的月色,红缨依稀能够看见,自家主子伏于桌案之上一动不动,她忙走上前,听见苏拂平稳的呼吸之后,才稍稍的放了心。
原是看书看累,睡着了。
红缨不禁有些唏嘘,自他们到江宁府之后,几乎所有事情都要靠苏拂来安排,他们这些下人见怪了她的独当一面,却忘了她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娘子。
如今入夜天凉,若是在这里睡着怕是会着了凉,红缨又不忍心叫醒她,只好将她抱回去,只是方才触碰到她的手臂,却见方才还伏于岸上昏睡的人,此刻已分外清醒,“谁?”
红缨回道,“是婢子。”
苏拂本就睡的浅,此刻醒来,便已是极为清醒,她看不清屋内的景象,但听到红缨的声音是,还算放心。
因此便起了身道,“回去吧!”
她扶着红缨的手臂走出去,院门忽而有了响动。
来人没想到此刻院内还有人,便率先出了声,“是我。”
仅听声音,苏拂便知道,是柳诚回来了,不过今日却有些晚。
还没等她开口问,柳诚便开口道,“郎君,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