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方明,定远侯府的大门便被人用力拍开。
侯府守门的人总要认识不少达官贵人,等仆从将门打开,一眼辨认出了这是禁军统领康骞,仆从未来得及将康骞拦住,康骞一脚踹开他,就闯了进去。
身后跟着二十名侍卫大摇大摆的从侯府正门鱼贯而入。
方过前院,康骞停下,在他面前的,是侯府世子陆清离。
圣上只是下令捉拿定远侯到大殿,并未剥夺其名号,是以康骞对他还算尊重,“世子,请不要妨碍公务。”
陆清离看向康骞,他是这两任君主身边最得宠的将领,能屹立不倒,是康骞的本事。
陆清离稍稍勾起嘴角,“自然不是,我是怕康统领不好寻侯爷的院子,便想着给康统领带路。”
康骞疑惑的看他一眼,黑着脸,左手指向前方,示意他带路。
衍玉推着轮椅转过身,带着身后的康骞及一众侍卫浩浩荡荡的往定远侯的院子走过去。
院门被踹开,仆从见自家世子在前,不敢轻举妄动,纷纷躲在一旁。
陆清离就停在院中,看着康骞从寝房之中将定远侯带了出来,定远侯没有反抗,只是好似瞬间苍老了二十岁一般,怔怔的看着康骞,不言不语。
康骞心下称奇,又仔细的打量了定远侯两眼,见确实是定远侯无误,这才向陆清离道别,押着定远侯走了。
陆清离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们的身影,影子逐渐消失,他才道了一句,“喂了药了?”
衍玉应声,“是,怕侯爷坏事,早一个时辰喂的药,能撑过面圣。”
他点点头,“走吧!”
等到了中午,这消息便传到了市井街巷。
定远侯早上被押走,经陛下审问过后,人证物证俱在,以通敌叛国之名下了大狱,这已是这两年中,第二个以通敌叛国的罪名下了狱的,同样判三日后斩首示众。
只不过令百姓惊讶的是,定远侯犯了这么大一件事,封号未被剥夺,而是袭给了如今的定远侯世子陆清离。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
郡主府的苏拂自然也从墨竹口中听到消息,比平常的百姓还早了半个时辰。
她有些发怔,不明所以,细思无果,心中不善,红缨从门外进来,拿着一封书信,伸手递给她,“郡主,方才有一孩童将信递给了守门的仆从,方才高管事交到婢子手里,让婢子递给郡主。”
她伸手接过,信封上的腊封完好,没有损坏的迹象,“你先下去吧!”
红缨退了出去。
墨竹看了她一眼,便见她开始拆手中的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寥寥数字,告诫这两日的安排,她目光触及结尾几个字,瞳孔一身,将信递给了墨竹,“你瞧着像谁的字?”
墨竹看了两眼,遂即便道,“这是衍玉的笔迹。”
跟在陆清离身边的人,都相互识得各自的笔迹,以免坏事。
墨竹将信中的内容看完,却是最近的安排,并未曾听平遥提起过,大抵是刚做出的决定,而最后几个字,则是让苏拂这几日莫要到侯府去。
苏拂面色如常,嘱咐她将信毁掉。
她起身去厢房内看苏昭。
苏昭在屋内学字,方婆子在洒扫,见她进去,福了福身子,她微一转眉目,便让方婆子出去了。
她拿着苏昭临摹的字看了一遍,进步着实很大。
苏昭临摹的字帖还是范黎十岁的字帖,已有八分相像,她稍一皱眉,便道,“阿昭,此后换个字帖临摹吧!”
苏昭全听她所说,眨着干净的眸子点头,随后问道,“阿姐,那我临摹什么?”
“阿昭可还记得范先生曾说过的二王?”
苏昭点点头,继而补充道,“阿昭记得,二王便是晋时书法大家王羲之及其王献之父子。”
她笑着摸了摸苏昭的脑袋,“那等我找来他们的字帖给你临摹好么?”
苏昭很是高兴,道了一声好。
二王的字帖存世不多,很是难得,但她记得,就在陆清离的书房里,就有王羲之的兰亭集序。
等着她从苏昭处离开,便让墨竹传信给平遥,希望能从陆清离那里得到王羲之的兰亭集序,也算是她帮他良多的报酬。
控鹤都指挥使因连番上奏折支会圣上的行为,已令圣上十分不满,刑部尚书冯远茂是他的人,虽职位不低,但年老体衰,不甘愿冒险,沈秋知则是因前些日子上奏折参了原建州刺史徐彦一本,便同控鹤指挥使渐行渐远。
其他各部的官员都在观望,不轻易站队,一是怕错站了位置错失性命,二实乃如今的圣上暴虐荒诞,无人敢轻举妄动,官场就像是一盘散沙,各有各的较量。
平遥收到此消息时,再次惊讶。
陆清离的书房里何时有王羲之的兰亭集序他都不知道,苏拂又是怎么知道的,不过想来再过几日,他们便会各自分散,便打算再送个人情就是。
他见了陆清离,说起此事。
陆清离不过静默片刻,便让衍玉将兰亭集序取来交由了平遥,让平遥夜晚之时交给苏拂。
不过一日,苏拂便拿到了兰亭集序,递给苏昭的时候,苏昭很开心,当即便取来干净的宣纸,仔细临摹。
她就坐在一旁,单手托腮,就这样看着苏昭临摹字帖。
她那时得了王羲之的字帖时,第一想到的,便是送给陆清离,可这本兰亭集序到底有没有被翻看她却一无所知。
今早看了那封信,她第一想到的,就是这本兰亭集序,原因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大抵是自己的执念罢了。
她入牢后,仔细想过事情起因,她为何会锒铛入狱,她本身并未得罪过什么人,但让人因为陆清离迁怒,却是大有可能的。
她因此入狱时,她不怪他,可她听人说他要娶别人时,执念愈深,才不肯就此罢了。
事到今时,她重活过来,再见他,再离他,也算是看过世间炎凉。
苏昭将自己临摹好的一张交给自己看,遇新字体时,总会稍显生疏,不过随时间流逝,大抵也会习以为常。
就像她曾以为至深的执念,到如今也已平淡如水。
她回过头,看向苏昭,“阿昭,我们离开这里吧!”
苏昭不作他想,只是极认真的道了一句,“阿姐在哪里,我便在哪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