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镇长,不好了,丁卯村的村民和南长城的施工队要打起来了,你快去看看吧。”
下村挂职的大学生村官,副镇长邱茉莉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向濮阳穿山报告了一个在她看来是极坏的消息。
摆门镇是个小镇,只有四条村子,村名竟然是按天干地支取的,分别是甲子村、乙丑村、丙寅村、丁卯村,其中以丁卯村最为贫穷,也是邱茉莉眼里最粗蛮的地方。
“走,去看看。”濮阳穿山说完,走到摆门镇政府唯一的一辆车子前打开车门,发动了车子。
濮阳穿山在运省阳市的摆门镇做了二十多年的镇长,从外形看起来有如三十出头的壮年男子到现在看起来有如快退休的六十老人。
这么多年来,据说,濮阳穿山不是没有升迁的机会,只是一来这个摆门镇的所在是极其偏僻和贫困之地,而村民又是极其彪悍难驯,没有人愿意来做这个镇长;
二来濮阳穿山和上一届摆门镇的镇长一样,都是因为喜欢上这里的自然风光,竟然不愿意走了。
县的领导反而乐得轻松了,不用再为这一个民风彪悍而土地贫瘠的地方寻找管理人员伤脑筋。
“谁敢上前一步?别怪我们下手太狠!这是我们丁卯村自己的地方,修不修灌溉渠由我们自己说了算,外人不要乱指挥……”
说话的是一身体健壮,皮肤黝黑,手执锄头的中年男人,只见他身旁和身后围着一群都是手里拿着锄头、铁锨、长棍等工具的中老年男人,有几个妇女打扮得也像个男人般站在里面。
丁卯村里只要年轻一点的男女都离开村子到城里打工去了,留下中老年人在家务农,虽然说是务农,其实也有一半的耕地是荒废掉了的。
村民们都喜欢去邮政所等候出外打工的人们汇钱回来,有时还能收到大的家电和城里的潮流玩意。
只有那些实在没有年轻后生出外打工,而又不想离乡别井的村民才会老老实实地在村子里耕耘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濮阳穿山到达现场时,正好看到南长城施工队和丁卯村的村民持械相对,两边的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样子,他只好赶紧分开人群,走到包围圈的中心。
被他推开的村民无不诧异,这年逾六十的老镇长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像是毫不费劲地就把人“平移”到了一边。
“你们怎么回事?都站在这里想打架是吧?我今年六十有二,还有三年就退休了,你们要打就冲我打,把我打死了就埋在这村子里,这样我就不用退休了。
难怪外乡人总说我们这里是‘穷山恶水出刁民’,都撒泡尿照照自己,好意思吗?
人家南长城建筑公司只是收回点成本,以半捐赠形式给我们建这灌溉渠,你们倒好把好心当狗肺。”
濮阳穿山像往常教导村民一样,面色褚红,怒目圆睁,双手用力地挥舞着,那嘴角只要嘴巴一合上就会用力地向下拉扯着,似乎是在愤怒和痛心到极点的边缘上徘徊个不停。
一席话说得众人都耷拉着脑袋,不是因为村民们听懂了道理,而是大家都很敬重这位姓濮阳名穿山的老镇长。
在大家眼里,老镇长是真的父母官,对摆门镇四条村子的村民好得如对待自己的儿女般。
谁家有难事找到这个老镇长,不管他自己的能力是否能达到,都会尽全力相帮,以致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什么积蓄,更是没有妻儿,估计是都怕跟着他受苦而不敢把姑娘嫁给他。
“老镇长,是丁东川说……说……修了灌溉渠就坏了全村的风水,会让我们丁财两败,所以我们……”村民中走出一个皮肤泛黄、粗眉小眼、颧骨高高,乍一看像个男人的妇女说道。
“是啊,老镇长,这风水坏了可不得了。”众人开始跟着附和道。
“丁东川呢,人去哪儿了?出来给我白活白活,这村子里有什么风水和这为民修渠的善事相冲,冲了哪里?来,今天不给我扯明白了,大家都别想回去睡觉!”濮阳穿山仍是吹胡子瞪眼地说道。
那叫丁东川的男人此时也被村民们推拉了出来,只见他尖嘴猴腮,留着一撮山羊胡,一双滴溜溜转的眼珠子闪着精光。
“老镇长吉祥,在下不才,略知堪舆,虽未胸怀锦绣、口吐珠玑,更无通天晓地……”
“够了,别文绉绉胡扯些有的没的,说人话!”老镇长打断了这个正摇头晃脑说着半古文的现代人,村民们倒是挺适应丁东川的说话方式。
村民对丁东川有小小敬畏,因为他总是在说一些大家不是很明白的半古文,然后摇头晃脑的让人感觉很有文化的样子。
当然,大家是听不懂古文言的,于是丁东川就会高兴地用现代语言再复述一遍,最后,村民们的确是听懂了,心里也就更加认定他所通晓的文化知识确实是多到无边无际的样子。
“是这样的,老镇长有所不知,我们这个丁卯村从环境看,东西北三面环山,左青龙右白虎,朱雀玄武次第明确,本来是草木繁茂,土香而腻,石润而明,更有紫气欲从东来之势。”
丁东川继续煞有介事地说道:
“然而这段时间,从修渠的工程队来后,我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云气不腾,石枯土燥,草木凋零,就像村子的气运被掘凿而断绝般,而修建的灌溉渠正好在东南角……
俗话说‘千金难买东南缺’,东南有缺方能丁财两旺,现在这渠补了这个缺,那日后丁卯村是更难富裕起来了。”
濮阳穿山之前有了解过丁东川,这人是村子里屈指可数的有高中学历文凭,被大伙视作有文化的“读书人”,十年前三考大学不中后,丁东川就放弃了上大学的志愿,但又不愿意出外打工,于是在家一边务农一边给人算命看风水。
日渐,丁东川名气还有点大,使相邻村镇的人们愿意不辞几十公里的山路之崎岖,跑来请他去算个命看个风水,到后来红白事择日子或得了治不好的病什么的都来找他,几乎连医生的职业也兼顾了,于是丁东川也不务农了,因为实在是忙不过来了。
父母双亡后,丁东川也不找老婆,就一个人住在新建的大平房里,据说是他自己给自己算了一命,需单身无后代才能安稳过下半辈子。
“胡扯!你以为平日里翻几页《易经》,看几篇关于风水的文章,就懂得堪舆之术了么?哼,你还嫩着呢!”
老镇长对丁东川的解释很是不屑,心里早已盘算好了一番应对之语。
濮阳穿山环顾了一下周围,表情严肃地说道:
“现在正是草木开始凋零的初秋,当然看上去会有点萧条,连日来都没下过雨,这地里干涸,当然是石枯土燥;
至于什么云气不腾,更是狗屁不通,问问这里哪一家早晚不把门关得严实些,秋风狂劲着呢,哪还有雾气可腾?”
气候更替使环境改变是正常的,跟人家施工队有个毛关系!
什么叫风水?所谓风水,得水为上,藏风次之,就是说先要有水,我们村是不是最缺水啊?”
“老镇长说得也有道理啊。”村民把方向摆向了老镇长这边。
看到大伙都在点头,濮阳穿山又继续说:“这灌溉渠是从村子的东南角修进来的,东南角在八卦中代表巽位,巽在卦象上为风,风调则雨顺,雨为水,水为财,没水怎么办?”
“现在修灌溉渠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引水进来,而村子的东南方正好是财位,即水从东南入,财源滚滚来,村子风水会更好,大家的日子也会越来越红火。”
“对哦,水从东南入,应该是财入的意思嘛。”有村民恍然大悟。
“你们想想嘛,过去村子一直东南有缺,所以大家的财运都不怎么样,现在要修这灌溉渠了,把缺补上,让财运滚滚来,大家为啥还要阻拦呢?”
一场即将爆发的施工队与村民的械斗风波被濮阳穿山的三言两语给制止了,那把心提到嗓子眼的邱茉莉暗暗松了口气,内心不得不佩服这一位衣着简朴气质如松的老镇长。
在村民慢慢散去时,老镇长看到人群中有位老者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正站在那里看着自己微笑。
“勐海……呃,老勐,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刚才让你看笑话了吧?”濮阳穿山忙走上前,握住老者的手笑道。
这位老者正是乔装成普通人,刚从山东蓬莱寻觅过来的勐海真人。
待两位老人回到摆门镇政府后,濮阳穿山告知邱茉莉,自己老家的大哥来了,需请几天假相陪一下,镇里的公务暂时交给邱茉莉负责,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就先放着,等他回来再慢慢处理。
邱茉莉听了连连应承,并让老镇长放心陪陪老家来的大哥,其实在邱茉莉心里是有着很多个问号的,因为村里上了岁数的老人都说濮阳穿山老家里的亲人都死绝了,几十年来都没见过有亲人来找,现在倒好终于来了个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