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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芽便心下一惊,心里的几个猜测,个个儿都叫她面红心跳。

她便清了清嗓子,尽量平稳以不叫他发现,道:“大人又要如何?”

司夜染从镜子里紧紧锁住兰芽的眼睛。浅色眼瞳里光华潋滟,宛如倾天月华、水天倒映。

“……磨给我看。”

兰芽羞得一声尖叫:“大人!躇”

他妖冶而细密地喘息,鼻息缠绕在她耳畔,妖冶道:“……岳兰芽,你不敢面对我,从来亲密都是躲在梦里、托在香中,或者是以背向我,或者死死闭住眼睛……倒也罢了;此时只是一面镜子,又不是真的我,你难道也还不敢面对么,嗯?”

兰芽心头一梗,却果真不敢面对镜光,别开头低低叫到:“小的不知大人在说什么。小的听不懂,大人便勿要再说。狸”

司夜染掌心按住那处平坦,辗转揉动:“……磨它还是磨我,你选一样。”

什么?

兰芽惊喘:“大人说过,这一回放过我。何能食言而肥?”

他轻笑:“吾乃食米团而肥。”

兰芽闹得跺脚,却挣脱不开,况且镜中尽映出她满面红云——这比她向他露出身子还更可怖。

兰芽便用力避开镜面,只道:“大人说过,自己一向言出必行。”

他便轻哼:“自然。我又没自毁前言,这一次不过是要你与我‘磨镜’……谁说过要与你做别个了?”

他伸出修长手指,将她面颊扳回正对镜面,眉眼轻扬:“不过,如果你更喜我对你做些别个,我便也允了你。”

“不必!”兰芽气喘,死死咬住唇:“我,宁肯要那镜面,亦不需大人!”

他浅瞳一黯,却也忍住,便退后一步坐回圈椅上,长眸微眯:“娘子,有请。”

.

半个时辰后,金乌淡去,玉兔徐升。

司夜染举袖擦掉满额头的汗,狠狠喝了一大杯茶,方沙哑吩咐道:“……够了。”

镜子里,那妙人儿与镜面相贴,面颊绯红、媚眼如丝……她也渐渐自己摸着了门道,渐生趣味儿,便周身上下都生了细细密密的汗。

这般看来,倒是从前瞧过的一幅秘戏图的活生生现实版本。

活色而生香。

再看下去,他欢喜则欢喜,却——要死了。

他嘴干,便又倒茶。兰芽一声低呼,顾不得自己,奔过来抢下他手里的茶杯:“此时不宜喝冷茶!”

他便微微一怔,转瞬却是展眉而笑,故意垂着头去寻她的妙目,声线绮丽道:“你——怕我怎样?”

兰芽恼羞成怒,跺脚道:“你!”

他伸手盖住她柔腻膀子,扬手大笑:“……好,是我错了。”转头望夜空玉兔,柔声道:“若不累,陪我出去走走。”

兰芽下意识回眸望一眼镜子里——自己还满身羞红未退,便叫道:“去哪里走?我不要见人!”

生怕这样着出门,被人窥破了面上羞红,该怎么好!

他却笑,目光逡巡:“……我倒也愿意。不如我们留下来,你继续——给我看。”

兰芽使力推开他,羞恼的满面红云。

他轻轻叹息:“还是与我出门走走。嗯?”

兰芽一扭身跑进榻上去,放下帐子,悄然穿衣。

他却脚步簌簌地走到衣柜边,片刻后一个包袱递进纱帐。

是什么?

兰芽接过打开——心头忽然千头万绪,喉头仿被塞住,哽咽难言。

原来那躺在华丽墨色丝绸包袱中的,竟然是一套女装:榴花红色织锦满绣的翔凤短袄,下头则是一条妆花纱刺绣裙……

衣服边儿上还有小小桃木镂刻的盒子,按开金扣子,里头竟然是一套赤金嵌宝累丝头面。

兰芽不敢哽咽,死死忍住,轻声问:“这,是何意?”

隔着纱帐只能瞧见他颀长秀雅的身形轮廓,却瞧不见他神色。她不由得心下万般紧张,生怕——生怕他说,这只是送给别人的。

他默然片刻,忽地轻笑:“若我说是江南此行买来,回去送给梅影的,你会如何?”

兰芽紧咬银牙,轻轻合上眼帘:“也属,应当。”

“胡说~”他万般绮丽地轻哼:“亏你还是大学士家的千金,如何瞧不出这套衣裳的规制!她一个小小宫女若然敢穿,便不必活了!”

兰芽手便一颤——方才她自己也正有如此疑惑。

按照这套衣裳的用料、绣工、以及形制,分明是——诰命以上命妇才敢穿用。甚至再具体些——也只有郡王妃衣裳命妇才能用。

帐外他又轻叹了口气:“……穿上。”

他说完,竟就抬步出门去了。兰芽盯着这衣裳良久,只觉心下翻江倒海,不知该做何滋味解。

.

虽则犹豫,兰芽还是穿好了

tang衣裙。

立在镜前,她才发觉自己已然不自知中泪流满面。

这一年多来始终男装示人,她羡慕过梅影的金莲,也曾忍不住盯住吉祥手里的针线活看……她纵然千万遮掩,其实她心内也曾悄悄地期盼过,能有一天重归女装。

哪怕只有一天,也好。

却没想到竟然梦想成真。

抬眼看镜子里清丽无双的人儿,掐腰小袄,柿蒂形小窄袖,完美烘托出她上.身玲珑。而妆花纱裙则刺绣精美,微微一动便光芒萦绕,叫人目眩神迷。

而那套赤金的头面更是太过昂贵,她想了想便重新封入桃木盒,只素着发髻,冲自己微笑。

古来女子出嫁为妇,便要盘起发髻,以示与从前待字闺中时候的不同。可是她却只能叫自己忘了——因为娘亲已然不在,她跟司夜染之间更不可能有寻常百姓家的礼数……于是盘发为妇之事,她也许这一生都只能错过。

孰知……,孰料……竟有此时。

她细细鼻子,用篦子将鬓角柔发梳顺,便深吸口气,提着裙摆走向门外。

.

门外夜色,天地幽蓝。

一袭白衣的少年,宛如玉树,独独立在如银月色之下。

听见门口的动静,他便转身望来。

两人目光隔空相撞,随即便绕不开了彼此,紧紧缠绕。

一线火便沿着兰芽面颊爬升。

他仔仔细细看完了,才展颜一笑:“去织造署挑颜色,他们给推荐了十几个色本。我都嫌不好,自己到纸房去找——择定了这个颜色。他们却劝我说不好,不衬这衣裙的规制。我却独独钟意,坚持叫他们织了来——此时看来,果然衬你。”

兰芽心下一跳——怪不得这衣裙如此合身,原来竟然是他亲自挑了料子去裁制的?

瞧够了她的脸和衣衫,他这才跨到她面前来,皱眉盯着她依旧素着的青丝发髻,嘀咕道:“你果然不喜欢这样的。”

兰芽垂下首去,用久违了的女子礼仪,深深一福身:“这样已经足够,多谢大人。”

他想了想,回头从花架上摘下几朵紫色金蕊的小花儿,走过来上下左右地瞧了,才在她左右耳边各自插戴上。继而再仔细端详过,才笑了:“……以你之美,这已足够。”

兰芽有片刻的耳鸣。

他在说她——美?

瞧她又想费心费力地否定和分辩,他便朗声一笑,伸手捉住她小手:“算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必说了,走吧。”

.

这是王妃级别的衣裳,兰芽不敢造次,待得将出院门,便挣扎着劝说:“太过招摇,不可穿着这个出去。”

有些舍不得,却不能不说:“……待小的将这身衣裳换下。今晚,能穿上这一刻,小的,小的,已然知足。”

“傻瓜。”他轻叹一声:“穿着,不由得你来脱!”

他回身去扯下他一向随身的墨色大氅,哗啦抖开,披覆在她身上。垂眸凝注她的眼睛:“这回,当可放心了吧?”

兰芽眼中骤然浮起水意,无法遮挡。她便垂首道:“大人,你,你何必如此?

他哼了一声:“此地不是京师,我也不是大人。而你,也不是兰公子。岳兰芽,你可以换个别的称呼叫我——或者说,我今晚这样对你,就是为此。而你,是否愿意礼尚往来,也叫我称意一回?”

兰芽一急,有些结舌——心说不叫他大人,也不叫司夜染的话,那她叫什么?

叫冰块,此时却叫不出口;或者如他伪装一般叫慕容——可是北归的那个才该是慕容不是么?

他看懂了她眼中的挣扎,轻哼一声偏首望来:“想不到如何唤我?那便遵照我给你的主意。”

兰芽情急之下便点头:“请说。”

他抬头望月,借助高度掩住神色,只给她看他倨傲的下颌线条:“……相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