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听得一头黑线,想揍这熊孩子。
她这话听着怎么像是在问一个垂死的恶人,让人不要将秘密带进棺材成为下辈子的罪恶。
沈默知道曲慕寒心里没有恶意,但是这话就是让人不舒服。
沈默也隐隐猜到了曲慕寒想要问什么,但是,他还是有些不确定,因为这对于他们而言都是有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为什么她会察觉?
这件事,梵音大陆上绝大多的修士都没有察觉,包括一些大乘期的,可是偏偏这个结丹期的家伙就知道了。
“我想,你们能飞升和当年天剑宗长老团覆灭的事情应该是可以放在一起说的,是不是?”曲慕寒问。说罢,轻轻移动了棋枰上一棵白子。
棋枰上的棋子仿佛有了生命一样乱跳,运行的轨迹玄奥无比,令人看一眼就感觉头晕。
沈默看着她冷峻严肃的模样,忽然觉得她犯熊坑人气的人血压飙升的模样都比现在这一本正经的模样可爱。
这个家伙大约是唯一一个正经起来比胡闹的时候更令人头疼的家伙吧?
沈默抬手,也在棋枰上随手下了一枚黑子。
纷乱的棋局立刻静止下来,定乾坤一般:“小家伙,你太早知道这些并没有好处。”
曲慕寒对此嗤之以鼻:“我也想晚一些,关键是你我都没有时间,你要是什么都不说,将来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们连一点准备都没有。”
沈默看了曲慕寒良久,叹了口气:“你还是做熊孩子吧!我一点都不想见到你这一本正经的模样。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曲慕寒俏脸一黑:“什么叫做我继续做熊孩子?”
沈默笑笑:“喝完这杯茶就跟我来。”
曲慕寒这下非常的干脆利落,拎起茶壶一饮而尽,然后起身:“走吧!”
曲慕寒来到天剑宗已经差不多有十年了,在她旺盛的好奇心驱使下,除了宗门内的男厕所和男性门人的卧房她没有去过,别的地方她基本上都摸索了一个遍,但是她发誓,她绝对没有来过这里。甚至没有沈默带领的话,她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
他们上一秒明明还在一个亭子里,但是眼前一花之际,面前的一切都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眼前的熟悉的绿水青山已经消失,呈现在眼前的一片无垠的星空,是不是有星辉从身边一掠而过。曲慕寒尝试着去捕捉一片星辉,那星辉却毫无阻碍地从她的手上的穿透过去,然后消失在星海深处。
幻术?曲慕寒四下一看,发现他们正星海里,万千星子在他们身边浮动,簇拥着他们,让曲慕寒油然生出自己是众星之主的感觉。
看着曲慕寒震惊的模样,沈默心里总算满意了。
曲慕寒转头问:“大师兄知道这里?”
沈默:“我知道的,他都知道。”
曲慕寒有些遗憾:“我还打算带他一起来看呢!”
沈默的心情一瞬间变得无比复杂。
这明明是严肃的关于天剑宗过去未来的大事,为什么这个小混蛋想的竟然是和那个臭小子约会?
她这些时日的靠谱模样都是装出来的吗?
万一将来她成了天剑宗隐形的宗主后抽风犯起混来怎么办?
曲慕寒可不会管沈默心情如何,这个星海已经勾起了她旺盛的好奇心。
一颗粉色的星子似乎被曲慕寒吸引,竟然绕着曲慕寒飞了三圈。
曲慕寒好奇心起,一伸手,抓住了这枚星子。
星子一散像是烟尘一样瞬间飞散。
曲慕寒感觉手心一空,眼前无数星光连缀,交织出一幕幕画面。
洛水河上,一个美丽的女子仰卧与船头,脸色苍白,神色慵懒,像是宿醉未醒的模样。
曲慕寒认得,那是她的坑货师父。
画面转换很快,并不是连续的。
一转眼间曲欢颜已经醒了,正在和一个竹篮里的婴儿大眼瞪小眼。
那婴儿似乎刚刚满月的样子,眼睛还没有沾染尘世的气息,纯澈得像无暇的水晶。
曲慕寒心头微微一怔,难道这是她小时候。
曲慕寒正欲继续看下去,所有的画面都像是重锤敲击的琉璃一样,哗啦啦一下子碎成粉屑,消失。
沈默不过出神一会儿,就看到曲慕寒这个熊孩子竟然开始去抓取这些星子了……
这个好奇心过分旺盛的熊孩子,会不会有一天被她的好奇心害死啊?
沈默上前一步,握着曲慕寒的手腕,微微一用力。
曲慕寒蓦然感觉手腕一疼,眼前的星海疏忽远去。
眼前是熟悉的天剑宗。
此时他们正站在证道峰最高的山峰上,脚下云缠雾绕。
证道峰是天剑宗最高峰,曲慕寒不止一次来这里,因为这里的视野最好。
仗着地势的绝对高度,云雾都在脚下,头顶就是一片无垠的星空,瑰丽而神秘。
在那个幻术构成的星海里,她对于那些星子天然有种亲切的感觉,甚至能隐隐分辨出每一颗星子不同的个性,活泼的、高冷的、病娇的……
此时她站在她熟悉的地方,凝视这真实的星空,却感觉到一种恐惧。
这种恐惧的感觉也如以前无数次凝视星空一样。
只要和曲慕寒接触过的人都知道她是个胆大包天的熊孩子,连师父都敢正面刚,很难想象她也会有害怕的事情。
对于这种论调,曲慕寒一直嗤之以鼻。
不管一个人的地位有多么尊崇,修为有多么强大,他心中必然有他害怕甚至敬畏的东西,要是没有,那么他要么是个傻子,要么是魔鬼。
她心里害怕的事情多了去了……
曲慕寒运转剑心,镇压下心里的恐惧,侧过头,看了沈默一眼:“这里我曾经来过,除了这片星空,什么也没有啊!”
虽然这里是天剑宗地势最高的地方,但是离九重天还很远,看不到曲欢颜……有的只是这里或许能力曲欢颜近一些的心理安慰。
“你刚才在星海里看到了什么?”沈默问。
曲慕寒的情况有些出乎他的预料,这让他心里多了一份谨慎。
曲慕寒想了想,反正那些也不算什么秘密,当年的事情可是有不少的目击者。
“也没有什么,只是看到了我和坑货在洛水河上初遇的事情。我没有记忆,刚刚那个粉色的性子让我记忆了一下。”曲慕寒揉了揉眉心,感觉这个记忆不甚愉快。
沈默目光有些奇特:“那些星子只是很高明的幻术……”
“所以……”
“所以你对幻术的抵抗力几乎为零。”沈默有些不可思议,因为他全面评估过曲慕寒的优点和缺点,却还是第一次知道曲慕寒对于幻术的抵御能力极渣……
曲慕寒俏脸瞬间一黑。
沈默看着她郁闷的模样,却没有想往常一样狠狠嘲笑她,而是认真慎重地告诫她:“你这熊孩子仇家遍地,还是小心一些。”
曲慕寒点头。
她急于知道当年的事情,不想与沈默在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上逞口舌之能。
沈默也看着头顶的星空:“你现在能看得见这个星空,是有人用命换来的。”
曲慕寒不解。
相对于梵音大陆的兴亡更替沧海桑田,这星空才算的上亘古不变的吧?
“你知道为什么梵音大陆这么久远的历史,却没有一张完整的星图吗?”沈默继续问。
沈默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曲慕寒历史本来就学的不好,本想不回答,乖乖等答案,但是等了好一会儿,没有听到沈默告诉她正确答案,只好试探着猜测:“是因为星辰轨迹的变化太大了吗?”
曲慕寒相信现在星空和几万年的星空相差并不大。
沈默瞥了她一眼,那目光,似乎是在看一个白痴。
曲慕寒看得想打人,但是她给出的答案的确是不太靠谱。
神秘深邃的星空总是令人无限遐思,当然也会吸引无数能人志士去记录它,研究它……
如果真的是因为星辰的移动轨迹变化太快,那么流传于后世的应该是一份完整的星辰轨迹变化图。
“难道是因为梵音大陆上有频繁的灭世归零,然后再从零开始,创造一个新世界?”曲慕寒大胆的猜测。
这下沈默是连白眼都不想给这个小混蛋了。
沈默顿了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忆,神色也沉重了一些:“因为以前的天地大道是被遮蔽的,飞升之路也被人断绝。”
没心没肺的曲慕寒听到这句话却愣住了!
这句话透露的真相比她猜想的什么灭世,什么归零更难以理解,也更难以想象。
一个大陆上的生灵从生到灭还可以说是自然规律,无论是哪一个物种都有生有灭,这是天地至理,但是,遮蔽天地大道,断绝飞升之路,这就像是生生在破坏这样的天地至理了。
“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沈默问。
曲慕寒老老实实回答:“你说的不错,我现在感觉我的三观碎了,需要重塑。”
沈默沉默。
曲慕寒花了三秒的时间来重塑三观,然后用五秒的时间来思考,然后问:“现在你和师父已经能飞升了,说明当初遮蔽天地大道断绝飞升之路的屏障已经完全消除了,当年天剑宗险些覆灭的灾厄就是因为这个?”
沈默点头。
为了打开遮蔽天地大道的禁制,天剑宗赔上的不仅仅是前一辈的长老团,还有和沈默他们同辈的一些弟子。
现在天剑宗七位长老,应该是当年硕果仅存的几个。
当年的事情有多惨烈,曲慕寒已经不用去问了。
一向没心没肺的她忽然有些后悔。她这么咄咄逼人地追问,不就是在揭人伤疤吗?
沈默现在已经是修心有成的修士,屹立于梵音大陆的顶端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了,当年的事情虽然历历在目,却已经不会像以前那样撕心裂肺的难过了。
“这些事情,只是我们宗门内部的秘密,不宜外传,就连凤云歌那小子也不行。”沈默警告她。
曲慕寒多少有些不解。
天地大道是关乎整个梵音大陆的事情,为什么当年前一辈的长老们非要以自己一个宗门的力量扛下来?就算是天剑宗有强大的实力足以傲视群雄,但是,他们想过当时还是后辈弟子刚刚踏上仙途的师父师伯们?
他们的修行刚刚起步,需要前辈的指教引导,需要前辈为他们遮风挡雨撑起一片天空……
她记得师父也是在那个时候舍弃了自己的本名,改为曲欢颜的……
曲欢颜现在这没节操的模样,要说和当年的事情没有关系,她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曲慕寒摇了摇头,将这些纷乱复杂的东西摇出脑海。
前辈长老们已经死去,拉出来鞭尸也没有任何意义,坑货现在已经成了个天坑,这辈子都不可能变回那个曲温情了,掌门师伯带领师弟师妹们在几乎是白手起家重建天剑宗,期间的辛苦也无法补偿……
一切都终将成为过去。
现在,以后就需要她和萧清寒来支撑这个天剑宗。
“遮蔽天地大道这种事情,无论怎么看都是人为的,天剑宗对于这个疯子有什么线索吗?”曲慕寒问。
她善于发现问题,也善于解决问题。
曲慕寒能想到的问题,这么多年,沈默有怎么会想不到?
沈默很遗憾地告诉曲慕寒:“一无所知。”
曲慕寒愣住。
“或许,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沈默道。
曲慕寒却没有这么乐观。
也许闭塞飞升之路是很早以前就开始的,因为天价宗宗前长老团覆灭只是几百年前的事情,而在此之前,已经有几千年没有修士成功飞升了,久而久之,很多修士就以为是灵气日渐稀薄修行不易来为没能飞升解释,没有人能想到这是有人故意将飞升的道路堵住了。
或者说,很多人不相信有人能有这样的手段。
但是,正是因为那个人出意料的强大,出乎意料的无聊和变态,所以他没有那么容易死。
曲慕寒忽然感觉背后有些发凉。
是她脑洞开的太大了缘故吗?
“我跟你说这些,并不是要你去担心这些,他在当初禁制被毁之时都没有出来,之后的百年也没有出来,所以他应该是死了。或者说无法有任何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