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慕寒生长的环境让她习惯了以恶看人。
葛巾对于这个最具争议的同辈弟子自然也有了极深的了解。
或者说，从天海秘境出来的时候，她就一直在注意着曲慕寒，对于曲慕寒的性情掌握也比较全面。
只要和曲慕寒相处一段时间，就会发现她其实和普通的少女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大约是她的下限远比一般人更深。
葛巾摸清楚了曲慕寒的脾气，相处起来也不会太难：“你应该知道，宗门做事不会将所有的砝码都放在一个人身上，就如你们天剑宗也是一样，你和萧公子，无论哪一个出意外，对于天剑宗的打击都不大，若是没有你或者萧公子，我想天剑宗做事也会保守很多。而且，宗门方面也在有意无意地让你们两个分来行动。”
曲慕寒无法反驳。
即使是天剑宗这样的宗门，对于宗门的未来也是极为慎重，力求稳妥。
曲慕寒笑了笑：“宗门的决议我取法干涉，但是你这么做，就不担心她夺走你的核心地位吗？”
葛巾看了曲慕寒一眼：“这样不正好吗？”
“我怎么有种你在交代后事的感觉？”曲慕寒道。
“也不全是，如果阿错能够更强大的一些，我也会轻松不少，这算的上是互惠互利的事情。毕竟任何事情都不能只让你占便宜而不用付出任何代价。”葛巾道。
曲慕寒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
“那么，你现在有什么办法？”
“没有。”
“没有你还问这么清楚？”
“我说姑娘，天价宗和百花谷也存在竞争关系吧？我为什么要无条件帮你们？好人好事也不是这么做的，你还是把这个世界想的太甜了点。”
“……”葛巾被噎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起谷主师父对曲慕寒的评价。
葛巾收集了大量的资料，试图解读曲慕寒这个人。
曲慕寒是个很好解读的人，但是，谷主看到她这么用功，却第一次持反对意见。
“曲慕寒是曲欢颜的徒弟，那么她必然和曲欢颜一样，难以预测，哪怕是在你以为你很了解她的时候，她也永远会做出震碎你三观的决定来。”荼蘼道。
那时的她很是很不解，问：“师父，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感觉？”
荼蘼倒是一点都没有避讳：“因为我也曾经用同样的方法研究过曲欢颜，毫无疑问，我失败了。”
荼蘼是个好师父，在教导徒弟上更多的是像一个朋友，她教导葛巾怎么样以最快的速度最小的代价最轻松的方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她乐于分享自己称成功的经验，也乐于分享自己失败的经历。
荼蘼并不在乎什么师道尊严，甚至葛巾将她当成师父还是当成朋友都无所谓，但是葛巾绝对不会有任何地方会对荼蘼不敬。
传承是延续的，荼蘼对葛巾的教导方式也影响着葛巾，所以葛巾对阿错也是类似的方式。
阿错是百花谷的内门弟子，但是在葛巾的争取下，她受到的是超越内门弟子的指导水准。
曲慕寒看着葛巾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忽而笑了起来：“看你这么可怜，我还是提点你一下。阿错这样的性子，应该不是天生的，你把她保护得太好了，才会让她对你极度依赖。如果她一直把你当成靠山，这辈子她心性上都不会有什么成长。当然，她可以成为你手中的剑，一个对你绝对服从的人间杀器。”
“总之，要怎么培养她还是利用她，这个完全在你，你来问我，完全是找错人了。”曲慕寒拍了拍手。
葛巾不语。
曲慕寒也没有再说什么。
她相信葛巾是个是个聪明的人，会这么做，怎么抉择，都一定是最为完美的答案。
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就是一点就通，省去了最为麻烦的解释的环节。
但是，葛巾和普遍的宗门弟子都有一个毛病，就是把这个世界想的太甜了，或者说，将这个世界想的像他们宗门一样简单。
两人缓步而行，不知不觉走到了花海的另一边，不远处依稀传来一些吵闹声和打斗声。
砰！
似乎有人被击飞。
曲慕寒打架的经验极为丰富，瞬间根据声音判断出那是一个人狠狠撞在土墙上的声音。
那土墙上爬满了带刺的蔷薇，只怕那被击飞的人已经是血肉模糊了……
葛巾脸色一变。
曲慕寒拉住她：“等会儿。”
“废物，别以为大师姐护着你你就可以蹬鼻子上脸，踩到我们头上来了！”一个嚣张的女子的声音斥责。
那人没有声息，或是不敢出声，或是以为疼痛，根本无法出声。
曲慕寒瞬间明了。
葛巾最为维护的人究竟是谁？这个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葛巾的神色也有些难看。
曲慕寒毕竟是天剑宗的人，这些个内门的师妹勾心斗角，已经丢脸丢到天剑宗了？！
葛巾走了出去，曲慕寒这次没有拦着她，而是缓步跟在葛巾身后。
葛巾还是很有门派大师姐的派头，一出现，还没有说话都已经令所有人都战战兢兢了。
葛巾是很好说话，但是也仅仅在没有招惹到她的情况下，惹怒了她，后果还是很严重的。
兔子急了都会咬人，葛巾性情再温和，能被当成未来的百花谷谷主培养，心底里也是有几分狼性的。
“大，大师姐！”那个嚣张跋扈的女弟子吓得脸色都白了，弱弱地分辨，“我们，我们只是切磋一下，我们不是故意要伤害阿错师妹的……”
啪啪！
曲慕寒拍了拍手：“嗯，这位小姐姐好功夫，才筑基圆满就能将元婴下品一脚踹翻。这份功力，就算是萧师兄和云歌也做不到，恭喜百花谷得了一个不世之材。”
曲慕寒的话让那女弟子根本下不了台。
她能欺负阿错，是因为这个阿错性子懦弱，哪怕有远超他们的实力，也不敢还手。
同样是内门弟子，她凭什么就能得到首席大师姐的关照，快速晋级元婴？她不服气啊！要是她也能得到大师姐的看顾，说不定她早就成就元婴，脱离弟子辈，与长老们平起平坐，而不是现在筑基圆满这样扎眼的实力。
但是，她不敢将这些话对着大师姐说，所以她的气全部撒在了这个阿错身上。
她一直坚定地认为是阿错抢走了她唯一的机会。
平时因为大师姐对阿错这个小贱人的看护太过严密，她们找不到机会下手，如今大师姐应该在陪天剑宗的贵客，没有精力理会这个小贱人。
只要没有被大师姐迎面撞见，她就不怕。
这个小贱人胆小如鼠，他们平时也暗搓搓地欺负她，她也不敢向大师姐告状。
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在陪贵客的大师姐为什么会突然来这里。
完了！
她心下一慌，险些跪了下去。
她又慌又悔。
但是她心慌和悔恨不是觉得自己不应该欺负阿错，她慌乱的是大师姐发怒的后果不是恐怕承担不起，她后悔的是自己没有考虑周全，要是她将这个小贱人骗到自己的院子里，怎么欺负都可以。
她后悔的只是自己失算了所以被发现了。
曲慕寒笑得眉眼弯弯，温良无害：“你叫什么名字？这样的高手，我得好好巴结一下。”
嚣张的女弟子看着曲慕寒温良无害的笑脸简直快哭了。
这个小姑娘看起来这么可爱，心肠怎么就这么恶毒呢？
她是嫌她死的不够快不够惨特地来落井下石的吗？
葛巾的目光在阿错脸上一转，目光再回到那女弟子身上的时候就变得凌厉凛冽：“你们几个自己去刑罚堂领罚，将你的罪行一五一十交代清楚，我会亲自过问。”
葛巾说完，不再理会他们，而是去查看阿错的情况。
曲慕寒却先她一步，蹲在阿错身边，看着勉强坐起来的阿错，一只手搭在阿错肩上。
阿错身子明显一僵，但是不等她避开，身上的痛楚瞬间减轻了十之七八。
她刚刚被狠狠踹飞，撞在这个爬满了蔷薇的墙上，蔷薇花刺刺得她后背血肉模糊，剧痛瞬间夺去了她的反应能力，但是看到葛巾，她还是极力坐起来，让自己看起来好一些。
曲慕寒的治愈之光缓缓治疗她血肉模糊的后背，肉芽缓慢生长。
元婴期的修士到底是比较皮实，自愈能力极强，她受的又只是一些外伤，在曲慕寒这个强大的治疗加持下，好的飞快。
“谢……谢。”阿错生涩的开口，看向葛巾的眼神像只受惊的小鹿。
曲慕寒收回手，看着阿错，道：“你刚刚为什么不还手？以你的能力，他们一百个加起来也不是你的对手。”
阿错没有回答，下意识地往葛巾身后躲。
曲慕寒笑笑，笑容有些邪气：“你葛巾姐姐是不是你最喜欢的人，是的话就点头，不是的话就摇头。”
阿错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点了点头。
曲慕寒笑得更加开心了：“这就好。”
葛巾却暗暗感觉不好。
果然，曲慕寒的话锋一转：“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敢还手，但是，你要是被人打了不敢还手，我就打你葛巾姐姐，别人打你一次，我就打你葛巾姐姐十次，你记好了。”
葛巾：“……”这是什么骚操作？她算是躺着也中枪吗？
不过，葛巾多多少少也知道曲慕寒是以这种粗暴的方式来练阿错的性子，所以葛巾也没有什么不满。
“我们在天海秘境见过，所以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也清楚，所以，我想要打你师姐还是相当容易的。”曲慕寒说完，转身离去。
阿错呆若木鸡，显然刚刚的事情完全震碎了她的三观，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曲慕寒还有没有走开几步，就听到有人啧啧嘲讽：“我一听这个风骚的操作，就知道一定是你。”
曲慕寒笑容满面：“好说好说，多谢夸奖！”
“……”若枫完全招架不住，败下阵来。
“话说你们两个究竟是怎么回事？没事跑来听墙角？”曲慕寒有些不满。
“听墙角？难道你和葛巾姑娘是磨镜情人？”白露神色不动。
这一下，轮到曲慕寒目瞪口呆了。
半晌，曲慕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白露师妹，你的下限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深了？”
白露：“……”她应该告诉她，她的有毒气场已经影响了整个天剑宗吗？
最终，还是曲慕寒正色道：“你们别乱说话，我是有喜欢的人了，我也不好百合这一口。”
声明了自己的立场，曲慕寒依然没有忘记正事：“你们是来找我的吗？是不是我那坑货师父又惹了什么麻烦？”
曲慕寒的猜测不无道理，因为哪怕是最为熟悉曲欢颜的她，也完全无法意料曲欢颜下下一秒会做吹什么事情来。
“你不会是已经忘了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吧？”若枫无奈，我们所有人可都在等你了。若枫道。
“啊？这么急？”
“难道你没有听杏花仙子说的话？”
“不就是一些宗门间合作的空话和套话吗？还有什么？”
“我说你能不能长点心，你这样会失去我的。”
“呃……赶紧走吧！我怕我那坑货师父真的会做出什么有辱门风的事情来。”
若枫：“……”她好想说她不认识这家伙啊！
曲慕寒跟着白露和若枫，却发现他们走的路竟然不是去议事厅的路，而是一条她之前完全不认识的路。
“你们两个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你怕了？”若枫和白露异口同声。
“呵呵，就凭你们两个在演武场上被我十招之内秒了的家伙？”曲慕寒被人挑衅，立刻反击回去。
她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和这些家伙相处，这些家伙的变化都很大。
尤其是白露、
原来节操值满点的人忽然间掉节操，这才是最刷新人三观的！
曲慕寒忽然感觉自己这个三观粉碎者有些不称职了！
她的下限值低三观奇歪都是有目共睹的，所以她出什么事情来别人都不会太过意外。
曲慕寒搬出自己的战绩，果然让若枫和白露无话可说。
再走了一会儿，曲慕寒吸了吸鼻子：“你们是想带我去找七彩优昙吗？”
白露点了点头。
白露一不是丹修二不是亲传，她能跟着曲慕寒来这里，主要是因为她和曲慕寒一样，她们的灵根都被重塑过。
重塑的灵根是否优于原本的灵根这没有一个定论，因为灵根的问题，她们的修行必须从头开始，但是，被暴力摧毁的灵根重塑后总会留下一些从前的痕迹，这对于她们的修行而言还是有些小麻烦的。
现在她们的修行根基尚浅，这种不适的感觉还不明显，但是随着她们的修行越来越深，这些问题就会逐渐暴露出来，而那时，多半已经迟了。
七彩优昙就是为了消除她们身上的隐患而来的，趁着她们的修行还没有完全定性的时候。
白露很感激曲慕寒，即使因为忙于各自的修行，她们两人已经很久没有相处了，但是听到七彩优昙的消息，曲慕寒却第一时间想到了她。
但是，她也很清楚曲慕寒不是那种喜欢别人带着感激的心和她相处的，所以她将心里的感激压下，她会永远记着曲慕寒的好，但是也会一直用最舒适的方式和曲慕寒相处。
和曲慕寒相处不需要什么高深的学问，你对她好，她也会对你好，当然，你要是节操值低一些，那么你和她的共同话题就多一些。
看着不算很大的百花谷，曲慕寒等三人却走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才见到曲欢颜。
曲慕寒很没形象地半躺在亭子的座椅上，一脸不耐烦，一边的百花谷主荼蘼泡着茶，神色从容宁静，等了这么久也没有一点烦躁的模样。
这个大大增加了曲慕寒的好感度，然后，深深为自己的师父感到丢脸。
这里不是天剑宗自己家里，这个百花谷主还是个大美人，坑货师父，你就不能稍稍注意一下你的形象吗？
曲慕寒知道的曲欢颜一直很注意在美女面前保持形象，曲欢颜要是没有在哪个美女面前保持形象，那一定是她和这个美女有什么过节。
曲欢颜和百花谷主最大的过节就是曲欢颜欠钱不还……
欠钱不还这种揍性，搁一般人身上，绝对是打死都不冤，但是曲欢颜……
一来没有人能打死她，二来，这个百花谷主是个聪明人，要债也不仅仅局限于要钱，她还可以以还债为由，获取大量的利益。
说来说去，自己还是被坑了一把！
自己不过是在海市坑了她一把让她帮忙改良一下鲛人的修行功法，转眼之间，自己就被她坑了回来……
曲慕寒保持着从容淡定的风度，不与毫无形象的曲欢颜为伍：“见过谷主。”
“不用拘谨，过来坐。”荼蘼给每人倒上一杯花茶。
曲慕寒也不矫情，既然对方让她坐，她也就坦然坐下，也不管自己和一个屹立于梵音大陆修士的金字塔尖的人物平起平坐有什么不妥。
若枫和白露比较在意这个，直到看到曲慕寒已经坐下了，也就跟这个坐下。
“慕慕，给我一杯。”曲欢颜懒洋洋地伸手。
曲慕寒看了她一眼，将自己手里的杯子递过去，就在曲欢颜的手快接到杯子的时候，迅速收回来，将整杯花茶一饮而尽。
曲欢颜结了个空，然后看到自家徒弟手里的空杯，顿时气结：“哼！小气！”
其他的三人都已经习惯了，完全是一副看戏的姿态。
只要有这两个家伙在场，就永远有戏看，绝对不会无聊。
百花谷主虽然看着曲欢颜被她的徒弟气的无语，但是她也怕曲欢颜会忽然作妖，所以很自然些递了一杯茶给她。
这是七叶明芝做的灵茶，能清心凝神，温养灵根，是最为适合他们的灵茶。
“喝完这壶茶，我就送你和白露小姑娘去七彩优昙生长的地方，若枫小姑娘有什么打算？”荼蘼认真的询问。
若枫是个丹修，虽然没有曲慕寒这样惊才绝艳，但是也是爱水准之上。
若枫笑了笑：“我就去丹堂看看，等小师姐和白露师妹出关。”
若说白露会来百花谷是因为曲慕寒一直惦记着她的灵根的问题，但是若枫来这里，基本上就是属于曲慕寒的助手。
其实大部分的高级丹修都是有固定的助手的，只有曲慕寒这个奇葩没有。这不是因为助手有多么难找，而是以为曲慕寒基本上很难相信别人，尤其是在炼丹这种需要将全部心神沉浸其中无法防御外敌的情况下，她怎么会放心让别人站在她身边？
所以曲慕寒的炼丹不需要助手，她炼制高品级的丹药的时候，一般都是靠曲慕寒送给她的高阶阵盘或者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下炼制——比如说天剑宗。
若枫也清楚自己这个“助手”基本上也是帮曲慕寒抄写丹方的。
因为被掌刑长老罚抄门规一百遍，导致现在的曲慕寒一想到写字就感觉手腕疼痛。
“那多谢谷主了。”曲慕寒微笑：“若枫师妹就劳烦你们照顾了。”
“应该的。”荼蘼轻笑。
曲欢颜不耐烦地挥挥手：“茶已经喝完了，快去快去，别在我跟前碍眼。”
曲慕寒瞧了曲欢颜一眼：“你是想让我把烟夏他们都召回来吗？”
曲欢颜脸色微微一僵：“……我算你狠。”
“这就对了。虽然洛河城的产业都归你了，但是烟夏他们还是听我的话的，所以别得罪我，叫声乖宝贝儿来听听。”曲慕寒满意了。
曲欢颜身子一抖，显然是被那一声“乖宝贝儿”恶心了一下。
曲欢颜用你脑子没病吧的眼神看着曲慕寒。
曲慕寒却松了口气。
幸好这次是她先出口，否则这个坑货师父一定是叫着“乖宝贝儿”扑过来抱她大腿……
想到这个场景曲慕寒就感觉浑身发凉，连千锤百炼的肉身都抵御不了这谷寒意。
曲慕寒目光一转，忽然发现白露和若枫脸色都极其不自然。
白露叹息。
果然，小师姐在刷新下限方面永远不会让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