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热意,自心底一直升到了耳尖。身子也变得绵软无比,全靠着腰间跟脑后的手撑着,方才能勉强站立。
迷离之间,洛千淮隐约感到,对方近乎霸道的动作微微一顿,然后就又恢复如初,甚至变本加厉。
似乎有什么不对之处。但她的脑袋里就跟装满了浆糊一般,麻木昏沉,难以思考。
门就在这时被人推开了。
“洛总......”来人的声音嘎然而止,整个人都愣在了门口。
洛千淮恨不得化身鼹鼠,打个地洞直接钻进去。
杜莫倒似并不在意,大大方方地结束了这个吻,根本没有想要避讳的意思。
“有什么事?”他仍然保持着拥揽着洛千淮的姿势,转头问道。
“啊,杜主任!”圆脸的女规培医惊呼一声,亮晶晶的眼睛在洛千淮泛红的眼尾耳尖上转了一圈儿,旋即一把捂住了自己的眼。
“就,就是十九床的那个男孩,他的家属应该是来不了了——洛总您不用着急,一会儿处理也来得及。”
她几乎是飞一般地吐出了这串话,然后又迅速地关上了房门。脚步声隆隆远去,显然对方是一路跑了回去。
洛千淮一把推开了杜莫。
“杜主任!”她愤愤地道:“你方才是不是知道小侯已经在门外了!”
杜莫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想起来了吗?”他伸手拂过了洛千淮的额头,将一缕散落的发挑了起来,穿过耳后,轻柔地束到了脑后的橡皮圈之中。
“没有!”洛千淮的气不打一处来,根本就不想再跟他多说一句:“让一让,我有事情要做!”
“好。”杜莫侧过身子,将路让了出来,温柔地注视着她:“无论有什么难以解决的事,都可以来找我。”
洛千淮冷哼一声,根本不想再理会这人,将手抄在白大褂兜里,挺直腰脊走了出去。
还没进急诊大厅,洛千淮就敏锐地看到,几个护士跟医生,包括了住院医规培医,正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眼中脸上满是八卦之光。
一看到她进来,所有的人立时便都住了嘴,模样变得要多严肃就有多严肃:
“四床的吊水打完了,我马上去换。”
“八床,八床家属在吗?检验结果刚出来了,走,我带你去找林大夫,交代一下注意事项。”
“十二床那个老大爷人呢?怎么人没了,东西也没了,难不成是跑了?哎,都跟他强调了得等血压降下来才能走......我上门口追追看,说不定能把人找回来......”
眨眼的功夫,被抓现形的八卦达人们便做鸟兽散,只剩下规培医小侯一脸讪笑,磨磨蹭蹭地向她走来:
“您看,十九床的那事儿......”
十九床的男孩十五岁,今年上初三,晚上九点放学后自己打车回家,正好遇上了连环车祸。
幸运的是,他只是左上臂骨折外加几处擦伤,并没有其他内伤,在今晚的一众伤员之中不算严重。
不幸的是,检验结果显示,男孩血糖17 mmol\/L,糖化血红蛋白11.4 %,尿酮体2+,尿糖4+,结合这个年龄跟瘦削的身体,基本可以诊断为1型糖尿病糖尿病,伴糖尿病酮症酸中毒加脂代谢紊乱。
就算是这样,但只要积极治疗,控制饮食跟血糖,也并不影响患者的正常生活。
这些事其实跟急诊的关系已经不大了,因为急诊只管救急,正常来说这孩子今晚就该转到骨科住院,以后再去内分泌科就诊。
前提是,家属过来交钱,办理住院手续,商订后续治疗方案。
整个晚上,大家都在抢救伤员各种忙碌,也就是到了后半夜,才发现男孩的家属还没到。
“他一开始只说父母工作太忙,天天加班加点,所以要等晚点儿再联系。”小侯跟洛千淮解释道:“后来又说没带手机,忘了号码。”
“问清姓名住址了吗?请警察帮着查一下家属信息。”洛千淮说道。
“查过了。”小侯为难地道:“那房子是他妈租的,房东说已经欠了好几个月房租了,就是看在孩子挺可怜的份儿上才留他住着。”
“他父母人呢?”洛千淮挑眉问道。
“孩子的父母早就离婚了,他爸带着小三远走高飞,他妈一个人带着他......听说几个月前也跑了,还把他爸给孩子的抚养费一起卷走了。没有旁的亲戚。”
“这是犯了遗弃罪。”洛千淮看着不远处,坐在床上沉默不语的男孩,心里有些悲哀。
骨折第一夜是最难熬的,很疼很疼。没有家属的同意,医生不会主动上止痛药,可他也没有呻吟一声。
应该是跟自己一样,知道就算哭了叫了,也没有人会心疼吧?
“请医务处出面,让警方介入。”洛千淮说道。
“好。”小侯说着,又犹豫道:“但现在怎么办?孩子的治疗又不能耽误,可要是钱没及时交上,住院都办不了。”
“孩子有医保吗?”洛千淮问道。
小侯摇了摇头:“查过了,十岁以后就没交过。”
“我先垫上。”洛千淮说道:“去办住院手续,该用的药都用上。”
就是不算骨折,糖尿病酮症酸中毒要是不及时治疗,是能够致死的。她不忍心。
“洛总,你今年已经帮着好几个病患垫过钱了。”小侯并不赞成:
“你的收入也不高,这男孩是可怜,但今天急诊的各项抢救,骨折住院手术,还有1型糖尿病的治疗都不简单,他又没有医保......要不,还是大伙一起再凑凑钱吧。”
急诊确实经常遇到各种各样的患者,没有钱没有医保的也有,有的人就为了钱直接拒绝治疗,也有的人简单地接受治疗之后,悄然逃单。
针对这种情况,早先科里大家一起捐款,搞了一个小基金,专门用于垫付这类款项。
可是僧多粥少,那点儿基金很快就入不敷出,就这么发起了几次,也就没人再提了。
洛千淮理解他们,规培医一个月到手的钱不到两千块,连房租都不够付。住院医也没好到哪去,还有的已经拖家带口,没闲钱填进这个无底洞。
京市一些名院的急诊科,能够拉来赞助,建起真正意义上的基金,但锡市一院这边儿就根本没有指望。
洛千淮拍了拍小侯的肩膀:“放心,你家洛总不差钱儿。”
其实应该换个字,是不攒钱才对。
稍微有点积蓄,就都花在患者身上了。她是孤儿院里长大的人,没有旁的亲人,也没有花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