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印度的战争告一段落了。”允熥手里拿着从印度而来的书信,自言自语说了一句。
“陛下,印度的战事结束了?”这时担任夏辅官的练子宁正好走过来将自己批答的奏折放到御桌上,听到这话,出言问道。
允熥没有在意他略有些不妥的询问,回答道:“确实如此。大军早在年前腊月二十六就打下了德里城,生擒德里苏丹国国君赛义德,并于腊月三十将他处死。之后他们遵从朕的旨意,将除孟加拉之外的大明此战夺取之土分为三个总督府辖地,分别交由秦松、张无忌与沐昂担任总督统辖百姓。之后巴赫曼尼苏丹国请降,蓝珍等人顾虑其国情形复杂,决定暂且不剥夺这一国国君之权,改命他为巴赫曼尼总督,但受沐昂节制,向沐昂与朝廷缴纳钱财。至于印度其他地方,因现下夺取之土已经十分广大,等于东南数省人口土地之和,治理不易,更不必提再夺取其他地方,所以暂且不再南下攻打剩余的印度番国。因此,在印度的战争告一段落。”
‘终于结束了。’练子宁在心中叹道,感觉松了口气,不仅是为他自己,也是为所有朝臣。从建业十四年年中开始筹备,从建业十五年正月正式开始,一直到现在建业十六年二月底,征伐印度的战争终于结束了。这场迁延了近两年,连同藩国在内出兵超过六十万的战争是仅次于伊吾之战的自从太祖起兵以来规模第二大的战争;可伊吾之战虽然出兵八十万,但仅仅持续了几个月而已,可不像印度之战持续了一年。当初伊吾之战允熥前后准备四年才保证军需补给,可印度之战只有不到一年的准备时间。若不是在印度连战连捷许多东西都能就地取材,即使以大明之强,也难以长时间供应这么大的军需补给;即使有印度当地的补充,也对大明国力是极大的消耗。
“陛下,臣敢问,可从印度得到了许多金银财货?”练子宁深吸了一口气,又出言问道。
“自然有许多财货。”允熥想起蓝珍在密折中提到的数字,忍不住咧开嘴笑了起来。即使每年都有从汉洲大陆运回来的金银,允熥第一次看密折时也被吓了一跳。他当时不禁感叹道:‘印度人果然这么热爱黄金。这还仅仅是查抄了天方教富户、大多数婆罗门教富户并未被查抄得来的黄金,就已经超过了连续数年从汉洲大陆运来的黄金总和。若是将整个印度的有钱人都抄家,也不知能得到多少。’允熥当时想着,甚至忍不住呼吸都粗重起来,似乎下一刻就会给蓝珍等人下旨,让他们暂且不要从印度撤兵,将整个印度的有钱人都抄了之后再说。
“冷静,冷静。大明子民是文明人,朕当然也是文明人,这次攻打印度是为了将先进的中原文明传播到印度,以及将受到迫害的婆罗门教徒从天方教徒的压迫中解救出来,并不是去抢劫的,这些黄金白银是大明军队将婆罗门教徒解救出来应得的报酬。即使想要再从印度人手里得到金银,也要通过文明的方式,比如将价钱低廉的手工业品倾销,不出售到印度,或者将几种必需品划为总督府官营的物品,不允许印度人私自贩卖。对,一定要通过文明人的方式,不能和野蛮人一样。”允熥冷静了好一会儿,才将心中的欲望压下去。
“臣恭贺陛下,此事好极。”练子宁当然不知道允熥的心理活动,他听到回答后长出了一口气,脸上也显现出欣喜之色。“陛下,数十万大军消耗的布匹、铠甲、火药等都极多,几个月时间根本筹备不齐,只能从民间大肆购买布匹,使得布匹的价钱还发生了上涨;臣与李都督等人商议过后也只能将各个卫所替换铠甲的时候向后退,将这些铠甲挪用给出征之将士;装备了火铳、火炮的卫所也只能减少训练使用火铳、火炮的次数,……,如此这般才凑齐了这些物什。”
“但铠甲也要替换,火药也要分发,总不能一直拖着。有些这些从印度而来的金银,出征的将士又将从印度返回,带回来的部分物什就能交还回来分配给其他卫所,也有足够的金银购买布匹等物什了。”
“练卿,确实会有许多金银从印度送回,但出征之将士带回来的物什交还回来也就罢了,可是,却不能大量从民间采购布匹等。”听到练子宁的话,允熥却皱了皱眉。
“陛下,臣敢问为何如此?”练子宁不解的问道。
“嗯,爱卿可注意过秋收时节粮食便宜,春荒时节粮食较贵之事?”允熥想了想,决定给他打个浅显易懂地比方。
“臣自然知晓。”
“那其中的缘故呢?爱卿可知晓?”
“因为春荒时粮食少,大家又需要粮食,粮食涨价也能卖出,所以粮食贵;秋收时粮食极多,人比粮少,粮食若是不降价想要售出困难,所以不得不降价。臣明白陛下的意思了,陛下的意思是若朝廷大肆购买布匹等物什,布匹就会如同春荒时的粮食一般了。”练子宁很聪明,虽然年纪已大,已经六十五岁,但仍马上明白了允熥要说什么。
“爱卿所言不错。布匹不比其他,乃是百姓必须之物,朝廷有从印度来的金银,可百姓却没有这样一笔意外之财。若是布匹涨价对百姓不利。所以朕嘱咐你不要从民间买太多的布匹等物什。”其实即使没有印度的这些金银他也不缺钱,内库还有很多从汉洲大陆送来的金银呢。但他为了不让必需品涨价太多引起社会动荡,即使知道通货膨胀有利于工商业发展,也只能推说钱不够了。
“臣明白了。”练子宁也躬身答应一声。但他随即又道:“可火药必须尽快筹备,铠甲至少要为北边的那几个卫所准备齐全。”
“火药与铠甲又不是百姓必需之物,涨价影响不大,可以从民间大量采购。”允熥吩咐道。“过一会儿朕将户部尚书与大都督府的人都叫来,你们商议一番到底需要多少铠甲、火药,又要为此花多少银钱。要将涨价考虑进去。”
“是。”练子宁又答应一声,与允熥又商议了几件事情,躬身退下返回自己的座位继续票拟奏折。
允熥却被练子宁最后这几句话勾起了心思。就在十日前,从北边的军镇传来消息,草原上的蒙古人似乎有所异动。实际上,去年秋天蒙古人就不安分,接连有人南下劫掠村寨。虽然损失不大,但也是近年来少有的事情。之后到了冬天消停几个月,现在开春了,蒙古人似乎又骚动起来。
允熥对于蒙古人这种趁火打劫的行为十分愤怒。他们应当是得知大明派出重兵征伐印度,觉得无力征讨草原才频繁南下劫掠的。“哼,朕要让你们知晓,大明拥有同时打赢两场战争的实力,即使数十万大军远在印度,也能派出军队,拿出足够的兵马钱粮,筹措足够的军械攻打草原!’
“不过,此战以谁为统兵大将?能征善战的将领大多在印度,留在中原都是稍差一些的。朕这次要派出的兵马也不少,对他们可不放心。要不,交给藩王?十五叔和十七叔还在辽西和大宁,也都能征善战。不可不可,让他们做副将统领六万八万将士可以,但不能让他们做主将。预防一件事情,最好的办法是不让这件事情发生的条件都具备。”允熥又自言自语道。
他想了一会儿,没想到合适的人选,暂且放在一边,等手头没什么事情了再琢磨。反正大军出动不急于一时,他还有时间。
又批答一会儿,允熥将桌子上所有奏折都批答完毕,侧头看了一眼见到时间已是午时,站起来与四辅官说了几句话,吩咐小宦官因今日有大喜之事传来给官员们准备丰盛的午饭,之后抬脚离开乾清宫。
“官家,可是去坤宁宫?”他随身的宦官卢义问道。
“去什么坤宁宫?你真是越来越不晓事,快去承乾宫。”允熥笑骂一句。
“官家您平时都是去坤宁宫,奴婢只是照例问一问。”卢义嘟囔道。
“说你不晓事还不服气!今日去承乾宫是因为,罢了罢了,朕也不与你多解释,快去承乾宫。”允熥又道。
“是,是。”卢义委屈的答应一声,命人抬来一具步撵,抬着允熥前往承乾宫。但在允熥看不到他的表情,其他宦官也都看不到他的表情的时候,卢义脸上却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已经在陛下身边十多年了,对陛下一些习惯的了解恐怕比陛下对自己的了解更详尽,适才也听到了印度之战以大获全胜结束,岂会不知陛下这时去承乾宫是何意?但作为下人,在陛下面前,有的时候要显得精明些,有些时候,该装傻就要装傻。这才是长久之道。
步撵很快到了承乾宫,允熥从步撵上下来,不理会跪下请安的下人,走进殿内叫道:“抱琴!”
“妾给夫君请安。”听到允熥的叫喊抱琴匆匆走过来,给他请安后问道:“夫君,怎么今日这个时候来了妾的府邸?发生了什么事?”她忽然有些慌张:“莫非是……”
她话没有说完,就被允熥笑着截断:“不必担心,不是你想的这事,遵锘好着呢,早上下了朝夫君还听了抚育遵锘的保姆的话,遵锘健康着呢,一点问题没有。夫君要说的是有关遵锘的父亲,文垚之事。”
“有关文垚的事情?”抱琴愣了一下,随即激动的说道:“可是在印度的战事结束,垚儿可以返回中原了?”
“正是此事。”允熥笑着回应。
“这真是太好了!”抱琴马上惊喜的叫道。她已经一年多没见过自己的儿子了,即使小孙儿已经出生,但仍然对长子十分想念,非常高兴。
允熥也能理解她的心情,将她搂在怀里走进殿内,又说了几句话,表示出对文垚这段时日在印度表现的满意之情,让她更加高兴。
抱琴又嚷嚷着要立刻为文垚回来做准备,允熥笑道:“文垚已是一藩之主,孟加拉离着中原又不算近,总要两三个月后才能返回,你不必这样着急。”
“还有两三个月啊。”抱琴的心情明显低落了一些,但马上又强打起精神,同允熥笑道:“那妾先将这个消息告诉常氏,让她也高兴高兴。遵锘都快要过生日了,也已经会说话了,还没见过他父亲呢。”
“哈哈,文垚岂会不给他媳妇送信?哪里还用得到你这个做婆婆的传信。”允熥又笑道。
抱琴愣了一下,脸上显露出羞恼的神色,嘴上说道:“妾都忘了。”
“抱琴,你这个想法可不成。文垚与珺月是夫妻,是一家人,也是除与父母外最亲近之人,他们夫妻之间亲近才是好事,你可不能有什么有了媳妇忘了娘之类的想法。”允熥又道。这个年代的婆婆的权威可大得很,媳妇在婆婆面前只能伏低做小,一丝反抗,甚至一丝反对的心思都不能有,做婆婆的干扰儿子房中的事情也被认为是天经地义。但允熥不喜欢这种事情。在成婚后,夫妻才是最亲密的人,也是会陪伴一生的人,做长辈的不应过多干涉。他又见抱琴有向传统婆婆发展的趋势,赶忙敲打一下。不过他对于自己敲打的结果也并不看好。‘好在文垚以后要主政孟加拉,不会在京城,抱琴想要影响他也没有法子。’允熥只能庆幸的想着。
“妾知晓了。“抱琴当然不理解,也不赞同允熥的想法,但也不敢反驳,只能答应。允熥也能看出抱琴的心思,正要再说什么,但抱琴却已经抢先一步换了别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