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看着眼前身形瘦削、面色极为憔悴的戏志才,叹道。
“有志才坐镇己氏,通计熟筹,调度诸将,兖内方才得以无事。”
“此番征梁之役若是得胜,志才当居于首功。”
戏志才闻言,心中甚暖,一时感慨道。
“忠昔年读史,常羡古之名将。”
“受君王之命,提数万兵马,横行于一方,当真快意。”
“今日方知军旅之劳苦,远非常人所能受。”
曹操见戏志才气色极差,亦是面有忧心,言道。
“此番战罢,志才且安心修养。”
“奉孝此前屡屡所寻的那神医华佗,月前亦到州内,医术当真可称高明。”
“虽然此人不久便离去,但亦留下数名弟子在州内,操已任之为医官。”
“待志才回州,操可令其等为志才调养。”
戏志才拱了拱手,笑道。
“明公便是不言,忠亦要请命修养。”
“此番征梁之役既有奉孝在,忠想来也可‘袖手旁观’了。”
曹操、郭嘉皆是大笑。
官道之上并非叙话之地,三人谈论片刻,即起身去往己氏城中,众将则安置兵马,立营于城外。
多时之后。
己氏县寺。
曹军众文武分席列坐,静听郭嘉、戏志才、曹操商议此番征梁之战。
忽有人入内通禀,言梁国使者至。
曹操微觉奇怪,想了想道。
“请。”
“诺。”
片刻之后,一名文士昂然步入县寺。
众人见后,上至曹操、下至诸将,甚至郭嘉、戏志才都是面有诧异。
曹操神情一时也是颇为复杂,却还是主动开口道。
“公台。”
“别来无恙乎?”
“承蒙曹将军挂念。”
陈宫微微一礼,答道。
“自离将军之后,宫向来安好。”
顿了顿。
陈宫想起家书所言,曹操对其族中颇为照料一事,面上也是不由带上几分感激,言道。
“将军未因在下昔日脱身而走,开罪于宫之族人,宫甚为感激。”
曹操摇了摇头,说道。
“公台与操虽非同道,但操对于公台之操守,亦是钦佩有加。”
“当初公台虽然弃操而走,但操实无恨意。”
犹豫片刻,曹操又忍不住道。
“吕布一介武夫,有勇无谋。”
“公台素有大志,在吕布麾下,想来当屡屡有不得志之感。”
“今操已据全兖,将收豫州,势力倍于之前。”
“公台若是愿迷途知返,操对前事必当既往不咎。”
“不知公台意下如何?”
陈宫亦是摇头,语气坚决道。
“曹将军说笑了。”
“我主勇冠天下,武略超出常人,乃天下首屈一指之战将!”
“且我主素来待人以宽,为人有赤子之心,实乃当世之明主也。”
“宫受我主之恩甚重,怎会生背主之心?”
曹操闻之。
想起前番探得的陈宫说动郝萌,起兵袭杀吕布之事,一时很有几分捉摸不透。
郭嘉见状,遂出言道。
“未知公台此来,所为何事?”
陈宫拱了拱手,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
侍者当即上前接过,转呈于曹操。
“春秋有言,不加丧,不因凶。”
“如今天下不靖,灾难频发,民众有倒悬之急。”
“将军却不遵古礼,亦不念民之艰难,一意发此不义之师,使天下之人,皆大失所望。”
长声一叹,陈宫继续说道。
“如今蝗灾正起,民生凋敝,若战事迁延,于兖州、梁国而言,必然皆有大害。”
“我主念及兖、豫之民,故遣宫来此,向将军下此战书。”
“贵我两军,当效仿春秋之义,列阵于原野,以堂堂正正之势,一决生死。”
“若将军顾念天下苍生,便请应下此书。”
曹操看罢战书,一时未答,将战书递与郭嘉。
戏志才却是大为不满,当即驳斥道。
“公台若是下战书邀战,便请直言,何故颠倒是非?”
“若说灾不兴兵,先前兵寇汝南的,莫非不是吕布及梁国兵马么?”
“再者。”
“吕布御下不严,放任部下劫掠我兖州义仓,如此禽兽之举,我州之人闻后,皆勃然大怒,遂纷纷上书我主,劝我主问罪于梁。”
“我主此番出兵,正是上合天心,下应民意,又何谓无名?”
谈起兵寇汝南一事,陈宫面色尚且微红。
但听到后面劫掠兖州义仓之事,陈宫却也是大怒,针锋相对道。
“志才言宫颠倒是非,然志才所言,莫非就尽是实言乎?”
“志才将义仓修到我梁国境内,却未存多少粟米。”
“此举所为如何?天下人皆知!”
“唯我主赤子之性,这才被汝所欺!”
戏志才冷笑,正欲驳斥,见曹操摇头,方才作罢。
郭嘉这时也已看完战书。
郭贡、吕布之意,乃是邀曹军于五日之后,会战于风吕亭。
风吕亭位于睢阳西北数十里处,曹军欲至此亭,尚需渡过汳水方可。
不过梁国大旱,汳水数处干涸,倒也不必担忧半渡而击之事。
一念至此,郭嘉冲曹操微微颔首。
曹操遂是开口,望向陈宫道。
“既如此。”
“有劳公台回禀郭豫州及温侯。”
“此战我军必胜。”
“二人若卸甲而降,尚能得几分胜机。”
“若执意抗拒,那操便于五日之后,再取二人之首级,献于天子,告乎海内!”
陈宫冷哼一声,心中颇为不满。
本欲装作未闻,就此离去,但转身走了几步后,陈宫又实在忍不住,索性站定,回头说道。
“将军麾下固然多精兵良将,然我主麾下,却也非是酒囊饭袋!”
“想我主勇武善战,万军之中取人首级,犹如探囊取物。”
“将军今日言语如此猖狂,五日之后,且当心勿被我主从万军之中,取走项上人头。”
“哼!”
曹操闻之,面色大奇。
郭嘉、戏志才亦是面面相觑。
陈宫如此举动,可并非仅仅是依附于吕布,反倒像是吕布之死忠了。
众将则是尽皆大怒,纷纷对陈宫怒目而视,更有人大骂出声。
陈宫向来胆雄,纵然众将大怒,其人亦是未有半分忐忑,环顾诸将,冷笑道。
“五日之后,想来此间座席将空上不少。”
“望诸位好自为之。”
言罢,即一挥衣袖,扬长而去。
如此作风,也当真是教众人一阵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