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颍城乃是一座大城。
其与颍水相临,灌溉便利,县内田地,多是上田,物产丰饶。
而从地理来看,此城地处汝颍之交界,颍川最东面。
李傕、郭汜劫掠颍川时,未活动至此。
袁公路北上时,也未荼(tu)毒此地。
因此之故,临颍城中,富户极多。
在颍阴城下与曹仁鏖战大半月的吕布军兵士,一入此城,正如劫匪掉进金窝,如何会收的住手?
被曹仁杀鸡儆猴、放了小血的临颍县民。
此番遇到吕布兵马,免不了又出了场大血。
而与曹仁特意挑选势力靠中的地方豪强下手,从而杀鸡儆猴不同。
吕布兵士久经劫掠,经验充足。
豪强大族也好,富户小民也罢,皆是一视同仁。
与此同时。
陈宫得知曹操大军动向后,心有忧虑,当即决定去见吕布。
正是欲说服其暂退汝南,以免被曹军截断东退之路。
未想,到了吕布所居的宅院时才发现,压根进不去。
只见前门之处,数十辆辎车拥堵在门口。
每辆辎车上,都有数个木箱。
有的木箱,并未关牢,可以清楚见到里面尽是珠宝,金银。
数十健奴正在往院内来回搬运木箱。
陈宫先是一怔,随即便是面色一黑。
有嬉笑声从院内传出。
“好!”
“君侯当真神技啊。”
“末将不如!”
陈宫黑着脸从侧门绕进,却是一进来便见吕布正与麾下诸将在院中引满投壶。
话说。
吕布从冀州逃命时堪称狼狈,以至于这段记忆,其人总是不愿多想。
但袁本初设宴时的风雅玩乐,吕布倒是记的清楚。
如今每有宴席,务必要与诸将引满投壶一般,附庸高雅。
在众将的吹捧声中,吕布笑意盈盈,自夸道。
“布有百步穿杨之技。”
“区区投壶,岂不是手到——”
话未说完,吕布一转头,恰好见到陈宫满脸黑线的站在一旁。
其人笑意顿时一敛。
吕布咳嗽几声,将箭矢扔下,主动迎上前,笑问道。
“公台。”
“你怎有空来此?”
“莫非是又有什么良策?”
微微一顿,想起良策二字,吕布心中总是不免感到几分别扭。
陈宫面色更黑。
其人深吸一口气,指着还在从门外不断往院中搬运木箱的健奴,问道。
“君侯,这是?”
陈宫本意乃是问吕布从何处得来的这些财物。
吕布却是想岔,一拍脑袋,笑道。
“布之错,布之错。”
“却还忘了公台也在。”
其人遂转头朝着那几名健奴喊道。
“尔等待会也搬两箱——”
话声一顿,想起陈宫还是投他的第一位名士,不能太过小气。
吕布连忙改口道。
“尔等待会再搬五箱给公台。”
“院中舞女,也挑七八个给公台送去,姿色务必上乘。”
陈宫微微一愣,见吕布满脸笑意,更是大为头痛。
其人再次深吸一口气,肃然说道。
“宫非是向君侯求财。”
“宫之意,乃是问君侯,这些财物,君侯自何处取来?”
“莫非是劫掠了临颍?”
吕布对陈宫如此郑重的神情极为不解,但能看出陈宫并无喜意,迟疑片刻后,点了点头。
想了想,其人又解释道。
“公台也知,布麾下诸将,随布出生入死,极为辛苦。”
“布不能不犒劳。”
“此番大战,兵士伤亡甚众,布也不能不抚恤。”
“然而,布又未有多少钱财,也不好总是去稚叔那打秋风。”
“如此只能稍稍劫掠一番了。”
顿了顿,吕布忽然莫名感慨道。
“公台啊,公台。”
“这临颍城当真是个好地方,富户油水十足。”
“布往年在并州时,当真从未见过。”
“布仅仅只是随便拷打几个富户,居然就够布赏赐全军了。”
“啧啧,如此算来,布若是尽占颍川,何愁大事不能成啊。”
陈宫眉头大皱,言道。
“君侯。”
“临颍城内世家极多,彼此联姻,势力盘枝错节。”
“以曹仁之为人,亦未在此城肆意胡来,而是杀鸡儆猴。”
“宫劝君侯退守此城时,曾说过君侯务必要约束部众。”
“君侯当初亦是答应了宫。”
“今何以出尔反尔?”
言至于此,陈宫更是面有忧虑道。
“今颍阴曹仁未除,颍川尚未为我所尽有。”
“君侯想要占据此地,本应善待此地世家,从而收拢民心。”
“如此,纵然我等暂时退出颍川,他日再回,亦有拥趸(dun)。”
“可君侯却放任兵卒在城内大肆劫掠,宫只恐颍川诸县士人,都将对君侯无半分好感。”
吕布闻言,却是以手抚须,自得一笑,高深莫测道。
“公台当真以为布无谋乎?”
陈宫心中一怔。
见吕布满脸自信,不免怀疑其人或许有何高明之举,当下也是心有期待。
吕布再次抚须,笑道。
“公台先前曾言。”
“临颍王氏、贾氏、许氏,皆是郡中冠姓,需得善待。”
“故布早已派兵卒将其等所居之地看护住,不准部下劫掠。”
“布如此举动,莫非还不算是善待么?其等想来会对布大为感激。”
“公台以为布此举如何?”
陈宫闻此胡言,又见吕布满脸自得,简直是被气笑。
其人一抚衣袖,半分脸面也未留给吕布,斥道。
“我以为如何?”
“呵!”
“便是乡间三岁劣童,八十愚妇,亦说不出君侯这般胡话!”
吕布面上笑意顿时一僵。
陈宫却是越说越怒,冷笑道。
“世家联姻,互相通婚,主系、旁系,错综复杂。”
“君侯派兵将这几姓看护住,却放任兵卒劫掠全县,少不了便会有其等旁系之女受辱于兵子之手。”
“君侯放任属下淫辱其等外嫁之女,竟然反倒还想着其等感念君侯之恩?”
“郎朗晴天之下,君侯何必发此徒惹人笑之语?”
众将闻言,再难忍耐,大怒道。
“陈宫匹夫!”
“汝怎敢如此无礼!”
陈宫毫不相让,冷笑道。
“宫所言又哪里有错!”
“汝等俱只顾眼前之利,不谋长久。”
“见识之短,当真是连妇人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