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说再接再厉,提出下一个建议,他说:
张说于是装出好人的样子,对张嘉贞说:
“我们俩同朝为官,虽然有些政见不合,毕竟是因为立场不同,无可厚非。今天这件事的相关资料已经被呈送到御史台,很快就会有人出面弹劾,到时候你很可能会被牵涉其中,不如明天你就素服(穿白衣,表示自己有罪)面圣,在御史弹劾前先自首,这样可以减轻你们兄弟俩的罪责。”
张嘉贞一下子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就同意按照张说说的办,果然皇帝减轻了兄弟两人的罪责,张嘉贞被外派到幽州(今北京市南方)去当刺史。
张说这下“当鬼还抓鬼”,自然十分高兴。在扳倒张嘉贞后,张说不久就当上中书令,在名义及实质上,都成为首席的宰相,短期已经没有人来挑战他。
再谈到宇文融,他在“检田”“括户”成功后,不但官升数级,而且一下子就成为朝中群臣人人欣羡及侧目的对象,这一点,张说是看得到的。
但张说这时候并没有把宇文融放在心上,因为张说骨子里根本就瞧不起宇文融。
首先,宇文融连科举都考不上,对张说这个应举中式第一(相当于考了状元)的人来说,根本就是个暴发户,只不过凭着能帮皇帝捞几文钱才做上五品官的位置,何足道哉?
这种心态就像北大清华的高才生,看到民办大学毕业的人,骨子里自然就会有抹不去的优越感一样明显。
另外,从实际的层面来说,张说此时也需要于文融的配合。
前面提到,张说提议裁减边防军二十万。然后把府兵改称募兵,得到精锐卫军十三万。
以简短的算术来看,减掉二十万边防军。卫兵募集十三万,少养七万士兵。这样国家负担似乎减轻了?
实际上,账不是这样算的!减掉的二十万边防军,是征召来的,不打仗的时候,国家是不会供应军饷的,他们要自耕自足,国家花不了太多钱。
而募集的十三万士兵,可是货真价实的职业军人。他们要吃饭,要军饷,连武器装备马匹,都是要由国家供应,而原来的府兵,这一切都是要自备的,这可不是我瞎说,同样看木兰诗:“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可见都要自备,至于为什么没有买刀枪。买弓箭,我猜花家老爹原来就有吧!
所以说,张说的这个建议,虽然减轻了军籍户的负担,但国家财政的支持肯定是增加不少的。对此,也许皇帝李隆基当下不是很清楚,张说自己肯定心知肚明。张说自己挖了这么大的一个钱坑,当然需要宇文融的配合,来帮忙补坑。
所以张说此时决定对宇文融采取表面拉拢。暗中防范的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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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说的做法是,他让自己的亲信李澄到宇文融下面当判官。协助宇文融执行括户的的政策。一方面示好宇文融,一方面其实也是在宇文融那儿安了一根钉子。这个李澄是谁呢?是张说妹婿的女儿的老公(关系好像有点复杂。但也很容易理解啦!),而且张说在当天兵军节度大使的时候,这个李澄就在其幕下,因此可说是比较铁杆的心腹。
对宇文融来说,除了来自源乾曜的支持,皇帝的支持,现在连张说也支持他,当然是高兴都来不及,而且这个李澄确实很有才干,又有实务历练的经历,宇文融是爱才之人,所以也对李澄委以重任。
开元十二年的闰十一月,朝廷决议要在次年的十一月,也就是一年后,在泰山封禅。泰山封禅一事自秦始皇开了头后,历代君王,只要自觉有了一点小成就后,就想要这么搞上一回。即使是贤明如唐太宗李世民,也未能免俗,李隆基当然更是无法抵挡封禅的诱惑,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众所周知,封禅是一件事务繁杂,劳民伤财的大鸟事。为了确保整个计划的顺利进行,首席宰相张说被任命为“封禅使”,总管整个活动的所有事务。但因为负者管钱的户部处理事情不当,“支度失所”,让皇帝十分不满,两位户部侍郎杨玚及白知慎双双中箭落马,下台一鞠躬。
封禅是李隆基登基以后梦寐以求的盛事,自然不容许有人搞砸,而且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件事给办好,所以他做了一个决定,让宇文融兼任户部侍郎,并担任“封禅副使”,他相信这样一条龙的权力,加上张说宇文融的才能,必能办好这件事。
此时,宇文融身兼御史中丞/劝农使/户部侍郎三职,不只在名义及实质上是全国财政的总负责人,而且因为“括户”“检田”的需要及十道劝农使的设立,朝廷下令:“事无大小,诸州先牒上劝农使,然后申中书;省司亦待融指伪,然后处决”。也就是在原来州县与中央的连结上,宇文融跟十道劝农使横插一杠,成为各州县传达公文的集散地。中书省得到的资料也是从这里转出去的,尚书省也需要宇文融先做好判别(指伪)后才能处理,宇文融的权力,再次膨胀。
对于这一切,张说心知肚明,他自然感到有些着急,但他知道封禅对皇帝是头等大事,自己又是“封禅使”,在这紧要关头,可不能出一丁点问题,否则就算他是首席宰相也得吃不完兜着走,所以张说此时只能忍耐。但他究竟不甘心什么事都不做,所以在宇文融兼任户部侍郎后,张说主动向宇文融提议要升李澄为户部度支司员外郎(副司长),这样做的意义是把原来就钉在宇文融这边的一根钉子再钉的牢一些,虽然这样做不一定会产生效果,但在这个阶段,张说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
开元十三年(公元725年)十一月,封禅大典浩浩荡荡的进行。李隆基帅领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各归顺部落酋长亲王。海外各国使节,一起从长安出发东行。每次停下来吃饭时。人马牲畜遍布原野,装载供应品的车辆,连绵数百里,十分壮观。(多少民脂民膏!)
封禅大典终于顺利举行完毕,豪华壮丽,远超前代。李隆基自然十分得意,于是提升张说为尚书右丞相兼中书令,源乾曜为尚书左丞相兼侍中。以表彰他们的辅佐之功。张说的政治生涯至此达到巅峰,而他本人也十分志得意满。
张说本人高兴,但其它人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甚至是怨恨。
原来在这次封禅大典的过程中,张说大量的把他在中书门下两省亲信,派去兼任礼仪大典相关的职位,并随皇帝登山,典礼结束后,皇帝就给这些人员很大的封赏,很多人被升迁到五品以上的官职。而它文武官员,却几乎没有人被提升。另外,扈从皇帝封禅的禁军士兵。则连赏赐的物品都没拿到,于是引起很大的怨恨。
这时,张说的门生,中书舍人张九龄劝告张说,说:“封禅大典的封赏,是难得的恩遇,应该要公平,处理不当,会导致舆论哗然。对相公您有不利的影响。”而张说却认为张九龄之言乃是“悠悠之谈“,不足介怀。而这样的话又被传到外面。于是,对张说的怨恨与不满更是拉升。甚至有人说:“张公之言,毒于极刑。”
在封禅大典结束后,张说开始认为自己已经无惧于宇文融了,更不需要卖好给他,为了压制宇文融,张说对宇文融提出的政策主张,动辄予以驳回,让宇文融推动的很多事务因而停摆;其中特别重要的是宇文融打算修订有关田土规定的法律条文,适当放宽均田令,以符合社会的实际状况,并让朝廷能增加税收,这一部分,也被张说给挡了下来。
在双方箭拔弩张之际,又发生了一件事,导致双方全面性的冲突。
唐朝官员的铨选,有一个固定的程序,是所谓的“三注三唱”,也就是要经过三道程序,每道程序要唱一次名,程序过完后,要登记结果,是一个比较繁琐的过程。
由于官员众多,所以每年的铨选工作是从前一年的十月一日就展开,到隔年的三月三十一日才结束,要花掉半年的时间。
开元十三年这一次的铨选,碰到了很大的问题。因为这一年国内刚好就是在筹办前面所谈的封禅大典,封禅大典是在该年的十一月开始的,大概到年底才勉强算结束,吏部的官员几乎都被动员去协助封禅大典,等到这些官员回到吏部,开始办理铨选事宜时,时间只剩三个月了,也就是只有原来一半的时间而已。
时间这么短,吏部的人手又无法一下子增加,于是只好缩短每个流程的时间,甚至跳过某些流程,以便在时间内可以完成,但须知铨选是关系到大多数中下官员升迁的头条大事,现在程序有了变化或是缩短了时间,不免让很多原来就怀疑过程是否公平的人,更是觉得其中有鬼,于是流言蜚语就开始到处传播,到后来连李隆基都听到了好几次,也不免认为这次铨选,是否“选试不公”。
宇文融现在是皇帝的宠臣,他看到这件事,一方面想帮皇帝解决问题,一方面也想趁机扩大自己的权力,而更重要的我认为是,一种补偿的心态。
宇文融自己就是官僚主义的受害者,按照吏部标准的铨选模式,只能选出一些平庸,没有犯过太多过错的官员,大家按照资历排排站,有能力的人无法获得特例擢升,只能埋没在群体中混资历,就像他本人,如果不是源乾曜的挖掘,现在可能还在地方州县继续熬资格。所以宇文融向皇帝提了一个建议,一种铨选官员新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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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皇帝密奏说:“现在时间所剩无几,而铨选的工作必须在时间内完成,并且要让外界觉得公平。我的建议是,由皇上指派十位有能力、有名望的大臣,分别对官员进行铨选。如此一来,速度可以加快,另外每个官员事先由那一位大臣来铨选,是采取抽签的方式,这样也就兼顾到公平的原则。”
皇帝听了宇文融的提议后,觉得这个提议很好,就下令按照这个建议进行,并将这种方式称之为“十铨”。鉴于吏部之前无法提出有效的解决方案,让皇帝本人大伤脑筋,于是命令本次铨选,吏部尚书与吏部侍郎排除在“十铨”的大臣名单中,以示薄惩。
最后指派的十位大臣名单如下:
礼部尚书:苏颋
刑部尚书:韦抗
工部尚书:卢从愿
右散骑常侍:徐坚
御史中丞兼户部侍郎:宇文融
蒲州刺史:崔琳
魏州刺史:崔沔
荆州大都督府长史:韦虚心
郑州刺史:贾曾
怀州刺史:王邱
从这名单来看,指派的人还是比较适当的,既兼顾了中央与地方的平衡,被选上的人也是朝中比较重要而且有名望的大臣。
这次的铨选方式的改革,从社会的评价来看也是比较成功的,像崔沔跟王邱,就很被称颂:“沔人澄明澈底清,邱山介直连天峻”,整个过程让李隆基很满意。
李隆基很满意,张说可是百分之百的不满意!
这次铨选,吏部完全无法参与,张说身为尚书右丞相,吏部是尚书省六部中最重要的部门,号称“天字第一部”,现在这个天字第一部的职权被废掉,他真是欲哭无泪。
国家最重要的两个东西就是钱与权,宇文融掌握的了户部,就是掌握了国家的钱袋,现在又插手吏部,插手官员任用,那就是想掌权;这两样如果都被宇文融掌握了,那我张说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张说想到这里,不禁怒火中烧,你宇文融算是跟我扛上了,我要让你尝尝挫败的滋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