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须陀第次杀回包围圈时,他猛然发现,战场越来越安静,诺大的战场,自己人已经所剩无几。对手越来越多,自己的体力越来越差,张须陀突然意识到自己来到了极限。是了,这里就是我马革裹尸还的地方。我也不需要再突围了,我已经将天子交付的兵马丧尽,当年项羽不愿只马见父老,我张须陀又怎能孤身复天子?
想到这里,张须陀翻下马来,一拍,将马策走。战马啊,你陪我征战沙场,现在,我的生命就要结束,你去寻你的自由吧。大海寺旁,张须陀站立着战死。据记载,张须陀中的那一枪是徐世勣刺出去的。
我相信,徐世勣是一枪击中了张须陀的要害,他应该明白,这样的男人是不能俘虏的,对这样的汉子,斩首也是一种美德!这一夜,哭声响彻荥阳,那是四处逃亡的张部士兵在为他们的将领而哭泣。
仁,勇,义,信,张须陀虽以兵败身丧告终,但依然不失为一员名将。对于李密,击败张须陀仅仅是一个开始。蒲山公营胜利掩盖了一切,包括李密的用心。
翟让算是彻底服了李密,击败张须陀后,翟让摆了庆功宴,大概是多喝了两杯,翟让一高兴,让李密组建自己的队伍。李密没有客气,他很快将追随自己的那些人组织起来,在瓦岗军中别建一营,这个营以他的爵位命名,叫蒲山公营。
这是李密真正的嫡系部队,虽然兵马不多,但李密相信。总有一天,这支部队会跟他一直抵达最终极的目标。
蒲山公营并不是普通的山寨部队,所谓山寨部队有个通病:有组织无纪律,占上风时一窝蜂往前冲,有钱抢时也不会学学孔融让梨。可一旦落下风。必定跑得比兔子还快。显然,这样的部队不是李密希望的部队。
要使蒲山公营提高战斗力,必须严肃军纪,李密将部下召集来,也没有说大道理。
他只是告诉大家,我们已经不再是山匪。我们也不能只满意于打家劫舍,劫掠商船重笙。我们走到一起,一定有更大的使命在前面等我们。至于这个使命是什么,李密并没有点透,而是告诉大家。以后获得战利品,我李密一文不取,所有的战利品全归大家所有。李密的话,有远大的东西,又有落在实处的东西,大家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都听进去了。
蒲山公营成为了瓦岗军中纪律最为严明的部队,也将成为最具战斗力的部队。但与时同时,另一个问题产生了。大家都知道,山寨做大了。一定会有山头问题,也一定会有此山压彼山的问题。
蒲山公营就遇到了这样的问题,估计是蒲山公营的福利侍遇比其它营好(李密不参与分红),所以引起了了一些羡慕妒忌恨,经常有人来挑事,特别是翟让本部的大哥们。因为上山早,属老干部。欺负李密的兵成为了常态。每次李密都苦口婆心地告诉部下,一切要以大局为重。团结才是力量。
听了李密的话。大家都能忍了下来,但没人保证下一次不会擦枪走火,要知道有的人在投靠李密以前,也是当老大的。正当李密为此事苦恼时,事情似乎可以得到圆满的解决。翟让要散伙了。
翟让这个人有一个特点:格局太小。刚打下荥阳,翟让就满足了,一来击败了张须陀,也算出了这些年被对方压制的恶气,二来也捞了不少实惠,以后吃包子可以光吃肉馅不吃皮。
做山贼做到这个份上,还求什么呢?翟让找到李密,郑重表示现在粮草充足,当初出来的目地也达到,我要回瓦岗,兄弟要跟我回去再好不过,如果不想回瓦岗,那就随便你去那里。
我们就此告别吧。翟让收拾行李(花了不少时间),大包小包拉着回瓦岗,虽然离别总是伤感的,但老不离别也挺腻味的,尤其是两个想法不一样的人凑在一起。翟让回他的瓦岗继续当他的山大王,李密接着前进。
要是以后李密路过瓦岗,上山聊个天,喝个酒,或者李密真成了皇帝,将翟让接到京城,封个王候。交往如此,淡如清水,又长如清水,这应该是很多人追求的友谊吧。
但上天已经写好剧本,翟让跟李密的命运注定要纠缠在一起。上天也没有改写剧本的打算。走到一半,翟让又拉着驴车马车回来了。翟让格局太小的缺陷注定他在造反这个领域不会有太大的作为,这个缺点不是致命的,甚至是可以保命的,但翟让还有一个性格缺陷,这个缺陷再跟量小结合在一起,那就要命了,这个缺陷是贪婪。
李密不参与分红不同,翟让的部队严格遵守战利品领导先挑一份,然后留公用一份,再手下分一份的山寨式分红模式。是我的那一份,一分都不能少。不是我的那一份,我也要拿一分。量少而性贪,这让翟让无法脱身事外,从而激流勇退。走着走着,翟让收到李密乘胜进军连下数城的消息。翟头领后悔了。
原来分红还没有结束。于是,翟让调转方向,重新找到了李密,表示大家还是在一起比较好。总有一刻,翟让会想,要是自己当时没回来该有多好。
来了,来了,他又来了。翟让在嘀咕,面前是正在激情演讲的李密,对于提高认识解放思想树立远大理想这样的课,翟让不是第一次受教,但这一次跟以前有所不同。李密对翟让的去而复返十分高兴,他现在力量还很单薄,要做大事,还得借助翟大帮主的力量。
欲借之,必先予之,李密身无长物,但有一样东西可谓取之不尽,那就是想法。“东都空虚,士兵缺乏训练。东都留守的那班人,以我所料,绝对不是将军的对手,如果将军能用我的计策,天下可指麾而定。”要是在瓦岗。翟头领是很受用这些言语的,毕竟打不打是一回事,先享受指麾而定天下的臆想总是有利身心。
但现在不同了,部队就在荥阳,离洛阳并不远,李密这货现在提这个。当然不是说着玩了。刚打完张须陀,翟让的心灵还没有完全恢复平复,现在又去惹中央军,这实在超出了翟大头领的心理承受能力。于是,翟让表示这个事情再从长计议。
所谓从长计议。也就相当于搁置争议,共同偷懒。但这种敷衍对李密是没用的,从瓦岗出来,李密的霸业就不可阻止地向前迈进,而对于翟让这种不思进取的领导,李密也是有办法的穿梭在无限废土。过两天,李密又找到翟让,向他报告。最近他派人到洛阳打探,但被对方识破,估计东都向扬州报信的人已经在路上。用不了多久。东都跟扬州的大军都会杀来。
再犹豫不决就会完蛋。“那现在怎么办?”着急之下,翟让忘了问对方为什么先斩后奏。李密霍然站立起来,左右踱步,然后,站定,用手坚定地指着外面:“翟公请看外面的世界。昏主逃到了扬州,天下群兵竞起。海内饥荒,这正是英雄施展其才的时候。明公以英杰之才,统骁雄之旅,宜廓清天下,诛剪群凶,岂可求食草间,安心为一小盗尔?”
李密声调越说越高,完全忽视了翟让的存在,此时的他,与其说是为翟让献策,不如说他在倾吐内心的雄心壮志。“那蒲山公的意思是?”翟让小声问道。“现在东都有备,扬州预警,事势如此,犹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兵法曰:先则制于己,后则制于人。
我已经想好了一个万全之策!”“愿闻其详!”李密盯着翟让,一字一顿说出一个早在心中策划已久的地方:“兴洛仓!”“兴洛仓?”“是的,兴洛仓离东都相隔百里,将军如果亲帅大众,轻行掩袭,
东都路远,必不能救,兴洛仓也绝对想不到我们会弃东都先攻打它,那里一定没有守备,取之如拾物耳!”“要是东都出兵来夺呢?”翟让并不笨,他抛出了自己的疑问。“夺取此仓后,开仓散粮,远近谁不归附?!
百万之众,一朝可集,然后枕威养锐,以逸待劳,就算东都兵马来夺,我已经设下防备。来又何惧之有!”“退东都兵后可布檄而召天下,引天下贤豪而用其计,选骁悍之士而授兵柄,除亡隋之社稷,布将军之政令,岂不盛哉!”李密慷慨陈词,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倾刻间,杨广灰飞烟灭,万户侯直当粪土。余威之星,亦将翟让说得一愣一愣。发愣之后,翟让的脑袋终于灵光了一次。
他突然明白事情发展到现在绝不是偶然,从李密上山,到李密召集各地义军入伙瓦岗,再到攻荥阳,败张须陀等等,都是一个宏大事件中的一部分,这个链条不是随波逐流的偶然,而是一个严谨的计划!这样的计划绝不是李密近日思考的成果,这个计划的制定应该在李密上山之前形成的。
而这个计划的终极目标已经浮现了:推翻隋朝,另建新朝。翟让站了起来,认真地看着李密。
翟让虽然有许多不足的地方,但说他完全一无是处是不客观的,至少,他这个人对自我有深刻的认识。翟让审视了自己的内心,无论是本心也好,还是恩人的期许也好,他都略带自卑但又庆幸地发现自己并没有争夺天下的雄心。
如果人生可以倒带,我还是愿意回到过去当一个法曹啊。落草实属无奈,我再不想往前走了。翟让站起身来,向李密施以跪礼,然后真诚的说出了自己的心声:“你所说的实是英雄之策,但我本来是个种田的,志向没有这么高远,这样的大计我担当不起。
如果非要干这样的大事,还请你领军先行,我为殿后。”“得仓之日,当别议之。”最后,翟让补充道。所谓的当别议之,就是重排座位。李密震惊了,他很快明白了翟让的意思,也许,李密早已经盯着第一把交椅。但他没有想到对方会主动让出这个所有英雄都觊觎的宝座。
望着翟让郑重的表情,李密知道对方不是逗他玩,也不是在试探他。李密端正身体,然后朝翟让跪拜下去,英雄膝下有黄金。能让英雄舍金而折节的,唯有英雄!此时的翟头领应该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黄曹主,抱歉,我无法成为你所期侍的救世主,但我今天已经找到了一个愿意这样去做的人。李密跟翟让挑选了数千的精兵,昼夜兼行。猛然向洛口仓发起了攻击,奇袭取得了效果,守仓的隋兵四下散走。
天下第一仓向瓦岗军打开了大门。洛口仓,在现在的郑州市巩义境内,这里是大隋朝的交通枢纽。西抵长安洛阳,南通江浙,北至河北。
里的土质坚硬干燥,十分利于粮食的贮藏。大隋朝在这里兴建了全国最大的粮仓,存储从江南等产粮区运来的粮食九幽天帝。据记载,容量十分巨大,最多可容粮二千多万担。
这个粮仓是杨广大帝下令修建的,是两京的特供粮仓。李密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把人家的特供粮给抢了,抢了也就罢了。还大开仓门,号召十里八乡的乡亲们都来背粮食,大有不是自己的不心疼的架式。
望着穿流不息前来取粮的人,翟让像冲进大观园的西门庆,露出了幸福的笑容,落草之后。他经常被粮食问题困扰,现在终于可以吃一碗倒一碗了。
但李密告诉他。要想把这碗饭做成铁饭碗,还得经受洛阳大军的考验。看着翟让的脸色又有点睛转阴。李密马上补充道:“翟公无须担心,东都留守越王还是个小毛孩,不足畏也。”不可否让,李密是这个时代的智者,但智者并不是全才,比如,识人就不是李密的长处。越王确实年轻,可年轻不代表着对好付。
当年在洛阳抵御杨玄感的杀神樊子盖已经去死,据史书记载,这位仁兄因为杀人太多,临死之前各种历鬼(以断头鬼为主要品种)围绕在他的床头。
杀气固然是一种力量,但另一极,温和也并不代表软弱。越王杨侗就是一个温和的人,他是隋帝杨广的孙子,杨广到扬州去之后,将他留在洛阳镇守。
这一年,杨侗十三岁。老杨家素以阴沉狠辣闻名于史,杨广就不说了,就是他爹隋文帝杨坚也是狠角色,该出的就出手,连外娚都能下得去手,而杨侗似乎例外。
杨侗性格宽厚,从来不摆架子,年纪虽轻,但不轻狂,靠着这样的品性,杨侗团结着洛阳城内的官员。这样的少年,并不是一个可以庆幸的对手。
很快,杨侗就对洛口仓失守做出了反应,他安排了虎贲郎将刘长恭率二万五千兵马从正面攻击李密,又安排另一路兵马从后面包抄,争取让李密们在洛口仓吃不了也别想兜着走。正面进军的刘长恭不足一提,值得注意的是后面包抄这一路。
按计划,此路将由新任河南讨捕大使隋将裴仁基率领。这位仁兄是一员猛将,骑马射箭是其特长,最近实力更是大增,张须陀战死之后,张的部下纷纷投靠到裴仁基的营里,这里面就有秦叔宝跟罗士信。这个方案如果能够得到顺利执行,对李密将是一次严峻的考验。
可惜,事情的一开始就变味了。刘长恭领出来的二万五千士兵并不是真正的战士。当听说城里将出击李密时,东都三大国办学校国子、太学、四门的学生纷纷来到军营,报名参军,要求出城征讨瓦岗军。这些书生放着好好的教室不坐,非要跑到沙场上,应该是被憋坏了。
天下大乱,时局不稳,高考(科举)也中止了,没有高考,天天在教室里之乎者实在无趣。除了书生之外,还有不少达官贵人的亲戚。皇亲国戚也不是精忠报国卫朝廷,一腔热血谱青春。在他们看来,这是一次绝佳捞战功的机会。据洛阳的市民分析,李密不过是盗书饥贼。
出现这样不美好的误会应该要怪李密。本来听说此人要攻打东都,侦察兵都来踩过点了,那知道掉头一转,跑到洛口仓抢粮食去了。这不是一群饿晕了头的饥民是什么?
对于这样的饥民,不打上对不起杨广陛下,下对不起自己。一路上,这一群天天坐自习室的书生像被放风一样,精力旺盛。队伍彩旗飘飘,服装整齐,装备精良,战鼓震天,颇有鸣鼓而攻之的气势。
隋义宁元年(617)二月十一日,兴洛仓城,石子河。这是刘长恭跟裴仁基约好会师的时间与地点。裴仁基还没有到。刘长恭已经到了。
这说明学生哥比老兵们有干劲,不知道书生们是以下课奔食堂的觉悟还是以抢自习室座位的觉悟抵达得现场。唯一可知是,现在是早上,早饭还没有开。
早餐责任人刘长恭正在点数,不是点自己书生的名,而是在点对方的人数。很快,他点清楚了,与此同时,脸上浮现出了喜色。对方兵少!少到什么程度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