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督病了,发起了高烧,他的工作几乎完全交给了曹曦负责。
尼克探望他的时候感觉到了他的忧心忡忡,在收到了尼克的纸条后经过一天的搜查,他手下的军官似乎查出了一些谋反分子的苗头,每逢月圆之夜他们就会聚集在一起烧香,而这一次的聚会地点很有可能是一个乡村的寺庙,曹曦将带人去缉拿他们,尼克也要跟着去。
这个村庄位于去澳门的必经之路旁,尼克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去找神甫,于是便和曹曦一起骑马走了。
尼克本以为曹曦会乘轿子,很多文官都会坐轿的,但曹曦的骑术不错,只用了一个多小时他们就到了村庄附近。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都换了一身平民的衣服,士兵都打扮成了商队的伙计,而曹曦是“掌柜的”,尼克则扮作到处写生的画家,虽然他本来就是干这个的。
村子的外面有一个寺庙,它的入口处有两尊让人映像深刻的鬼神雕塑,仿佛在虔诚得守卫着庙门。一尊塑像面目英俊,面带笑容,一尊怒目圆睁,瞪着血红的大眼,一个高大清瘦的老人告诉他们,为了让雕塑看着更有活力,怒目雕塑血红的眼睛是用动物的血染红的,目的是吓唬人。
巴黎圣母院的入口也有末日审判的浮雕,而且屋檐上还有滴水兽,也是起警示作用的,紧接着他们就进了庙门,第一座殿堂里供奉的是送子观音,无论从造型还是气质,她看着都很像西斯廷圣母的形象。
这里有人进进出出,或虔诚得跪地叩头,或手里拿着香念念有词。曹曦并没有进去,他们来到了寺庙中轴线上第二座殿堂,一个被称为“大雄宝殿”的地方,三四十个僧人坐在蒲团上,一个类似院长的人物主持活动,他按照一定节奏用一根木锤敲打木鱼,木鱼蒙着红布,朗诵着乏味的曲调。
殿堂里供奉的是如来佛,曹曦在门口观察了一下,接着就要往后面走,在这里他们遇到了阻拦,一个僧人挡住了他们的路。
广东话其实有点像官话,可是他们说得太快了,尼克几乎没有听懂,曹曦冲着那个僧人笑了一下,就转身离开了,然后像个普通的游客般在庙里闲逛,偶尔尼克还会停下临摹那些佛像和墙上的壁画。
寺庙的对面有一个小岛,它应该是当地渔民的住处,岸边晒了很多网,还停靠了几艘帆船,想要过去必须坐船,无论怎么看都很平静。
“他们的目标,可能是天后祭。”曹曦在观看了一阵美丽的景色后对尼克说“如果你给我们的消息是真的话。”
尼克算了一下时间,从月圆到妈祖生日只有7天时间,现在已经那么多人了,到了正式庆典时人会更多,造成的骚乱也就更严重。
但现在不是自由发挥想象的时候,曹曦的推测需要证据,他们需要抓到犯人来证实这一点。
最后那个不允许进入的后殿是可疑的,尼克和曹曦下午就离开了,然后回到了刚才和其他人所在的镇上。
镇上的人正在售卖祭祀妈祖的贡品,比如蜡烛和“纸钱”,另外还有很多可以飘在水上的莲花灯。这是很奇怪的地方,妈祖似乎不是佛教,也不是道教,但信徒们还是要放代表佛教圣花的莲灯,即便莲花已经被官府当成谋反的标志了。
当官府设计晚上的行动时,尼克没有参与,他掏出了马若瑟的《汉语札记》继续学习,对于想学汉语的欧洲人来说可以从翻译作品里找到丰富的资料,马若瑟还翻译了《赵氏孤儿》,伏尔泰将它翻译成《中国孤儿》,并在巴黎的歌剧院上映了,后来在欧洲许多知名的大戏院都引起了轰动。
可能是完成了布局,曹曦又过来找尼克,他今天穿的是蓝色的缎袍,看着非常干练。
“你的计划是什么?”尼克用官话问。
“你学得挺快,谁教你的?”曹曦笑着问。
尼克没有说举人的名字,虽然举人要是中举了,他以后和曹曦会是同事。
“等行动结束,我想去澳门。”尼克说“我会在那里呆几天,直到天后生日那天。”
“这里没你什么事,你可以自由行动。”曹曦说。
尼克也确实找不到自己非呆在这里的理由,于是就在镇上闲逛,在镇上有个戏台,那里刚好有剧团表演,演的戏名叫《窦娥冤》。
戏台上的女主角带着枷锁唱歌,他本来就听不怎么懂,加上唱腔后更是不知所云,但他还是将她的画像画了下来,镇上的小孩觉得他很好玩,围观他画画,他又给这些孩子画了一些素描。
到了傍晚人就逐渐散去了,小镇毕竟不像广州,还有夜生活,他们借着月光骑马来到了白天来过的寺庙。
这一次他们没有从正门进入,而是从后门,后门并没有什么鬼神雕塑守卫。
两个士兵很轻盈得就翻过了寺庙的外墙,然后将紧闭的后门打开了,其他人鱼贯而入,尼克也跟着一起进入了后殿。
明月当空,整个后殿却笼罩在一种浓重的黑暗中,其他人已经潜入了门外。
曹曦和对面的人对了一下眼神,然后一脚踹开了殿门,接着开始大喊出声。
“不许动!”
但没有回应,片刻后曹曦又大喊。
“走!”
然后所有士兵就跟着他从踹开的门走了。
尼克没有跟着他们走,他走进了那个殿堂。
里面没有点灯,但外面的月光却通过敞开的门撒了进来。
这个殿供奉的是弥勒佛,按照普通的寺庙布置,它应该是朝着寺庙的入口,也就是大雄宝殿的位置,可是这尊弥勒佛确实朝着后门的。
你可以明显看出它的造型和普通的弥勒佛不一样,尼克在店家看到过弥勒佛的铜像,他双眼眯缝着,看起来像个笑得很快乐的胖子,据说摸摸他的大肚子可以有好运。
整个神龛看着像是个戏台,弥勒佛的两边有木刻楼台,上面站着各种造型的罗汉,楼台上还有云朵浮雕,看着像是玉皇大帝的天宫。
中央的弥勒佛,它并不是金色的,而是通体白色,虽然脸上带着笑容,可是双目圆睁,那笑容就变的狰狞而诡异了。
最关键的是这尊弥勒佛坐在一朵白莲宝座上。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会被称为白莲教的原因了。
“接下来发生的故事很怪异,遗憾的是我只能简明扼要地复述故事的梗概。”乔治安娜朗诵着“有人在这里听到了声音。”
波拿巴面无表情地听着。
“那个声音说,你以为,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但你心里却笃信,自己是被命运选中的那个人。”乔治安娜说“还有你,以为自己想要脱离凡尘俗世,图个清静自在,众生之苦,皆因放情纵欲。人若无欲,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所谓的‘空’,不是什么都没有,而是你明白会发生什么,却不踏入其中,如佛陀俯视轮回中芸芸众生,一旦你踏入轮回,将再难超脱。”
“什么意思?”波拿巴问。
“就像观众和演员。”乔治安娜面无表情地回答“台上的演员表演人间的悲欢离合,七情六欲,观众只是看看,却不上台参演。”
“哪有什么意思?”波拿巴问。
“你感觉不到痛苦。”乔治安娜回答“心不动,不动则不伤。”
他好像还是没听懂。
“你不是喜欢印度吗?”她没好气地说“这是佛法,如果你看戏的时候也感同身受,感觉到了愤怒,那就是业力,这样就要落入苦海之中,我原本以为尼克在知道了娶婉宁就要留在中国,不能回欧洲,于是就放弃了,但他没有,现在才牵扯进来。”
他还在想。
“你看到了未来,却无法改变,看到了,看不见又有什么区别呢?”乔治安娜继续念着书上的内容“凡有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她念叨这里顿住了。
“怎么了?”他问。
“你觉得我们在六道轮回里的哪一道?”她问他。
他皱紧了眉,然后看着前方“我不信佛。”
“我也是。”乔治安娜说,哗地一声将那一页给撕了,并且用火焰魔法将它给烧了“脑子里听到声音不是个好事,即便在巫师的世界也是如此。”
“你是说疯了?”波拿巴挑着眉,微笑着说。
“我看有人确实发烧烧糊涂了。”她也笑着说,然后继续读后面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