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说说1870年以前的巴黎是全体法国人的巴黎,那么1870年以后的巴黎就是外省人甚至外国人的巴黎了。
从1870年到1890年这二十年时间是经济萧条期,当时法国各地出现一种近乎停顿的状态,再也不见帝国时代活跃的商业氛围,人们不再提起兴趣打通新的马路,唯独例外的是巴黎的地皮价格却一路高歌猛进。
奥斯曼为了演奏自己心中的“城市交响乐”采用了这么一种政策,所有他“划线”区域的老旧房屋全部都要拆除,直接勒令原本的住户搬走是不可能的,必须要给他们赔偿,于是奥斯曼就和银行家们勾搭起来,银行家出资给那些住户赔偿,政府出人将那些不论愿不愿意离开的住户强制搬走,而原本属于他们的地皮则被银行买了下来,盖成了新的、符合巴黎形象的高档公寓。
这种事让人想起来就觉得心酸,一个月收入1300法郎的工人和月收入1.4万法郎同样养5个孩子生活质量当然有区别,不过吃穿方面的区别还能忍受,最大的区别还是住房,不论是房价还是房租都随着土地开发而陡然提升,银行家赔偿给原来房主的钱根本就不够他们买回同一地段的房子,土生土长的巴黎人只好被挤到郊区。
庞大的市政工程需要大量的外来劳动者,但是住在高档公寓里面的却不是他们,而是社会地位较高的人,住在巴黎最美区域的三分之二都并非巴黎本地人。
那段时间涌现了很多建筑承包商,他们在获得地皮后按照奥斯曼时期的建筑风格修建,奥斯曼式建筑对建筑元素、装修风格、街区的整体性甚至是阳台门窗的细节都有非常严格的规定,这使得奥斯曼时期的建筑大气庄重颇为成功。不过在奥斯曼时期这种风格是被人诟病的,奥斯曼主意的黄金时代是1870年以后。当时市政规划放宽,这种帝国时代统一的建筑风格进一步加强,主动权掌握在了少数投资客的手中。
这些人为了追求效益和利益,能省掉一笔设计费当然划算。一般人看房子也不会看地基,为了证明自己修的房子坚固牢靠19世纪70年代的承包商往往把墙修得很厚,这样的设计让公寓建筑失去了轻盈,而且有些千篇一律,看起来厚实而笨拙,不过那时携带着家私进城居住的外省人觉得在巴黎买了房就可以了。
大楼越修越高,墙壁越来越厚,建筑业需要更重量级的投资,直到巴黎被挖空的地下脆弱的地基无法支撑上层建筑。这和马克思说的上层建筑不一样,是确切的“上层建筑”,厚实的墙壁带来的安全感和归属感能让人静下心来经营一项事业——家庭,然而1890年的流感又一次暴露了这种大城市的卫生问题,大量居民因此丧生。
这次流行病老城区的打击最为严重,而这些区域也是1830年霍乱大流行时死亡人数最高的区域。霍乱是因为水的问题造成的,这一直到1856年时才被世人接受,并不是之前人们普遍认为的瘴气。
流感却确实是通过空气传播的,过于密集的建筑会造成空气不流通。那些在巴黎拥有地产的人只会在巴黎最美的季节住在这里,每到夏天就搬到别的城市或者是国外去,享受新鲜的空气。
走不了的人他们要是生活在21世纪那就可以在市中心用临时堆砌的沙滩上假装自己在度假,19世纪的人们则只好去沙滩广场去“度假”了。
现在的巴黎看不到19世纪时那么多的流浪汉在街头出现并不是因为法国真的没有低收入人群,连房屋都负担不起,而是因为法国有一条法律。如果一间房子被非法占据,并且这间房子不是房主的主要住所,房屋拥有者必须在48小时内报警,如果超过这个时限,即使报警,警察也无权驱逐占房者,想要驱逐占房者必须走司法程序打官司,这个司法程序通常要耗时两年,并且费用很高,所以房东们通常不会走这个费钱又费时的司法流程。
这条法律只适用于非主要住所,明白了这个法律漏洞后,巴黎的低收入人群结成了团伙,专门寻找那些空置很久的房子居住,因为空置很久的房子肯定不会是主要住所。形成团伙后这些人一来可以互相照应,二来可以共享情报,第一时间知道哪里有空房住,他们到处踩点,寻找符合条件的房子,然后在门上做标记,或者是把地铁票插进门缝里,这样一来他们就有住的地方了。
巴黎是一个被猫玩过的线团,地上地下都是一团乱,糟糕的市政规划让交通拥挤不堪,堵到有钱人都受不了,搬到郊区去住了。
她是法国的首都,同时也站在法国的对立面上,从1872年开始到1911年,巴黎人口增长了66%,与此同时是农村人口外流。巴黎公社占领巴黎期间,外省的人们就怀疑巴黎是否有继续领导法国的能力,巴黎是不是要独立为城市共和国。
如果巴黎公社成功抵抗了“凡尔赛分子”的进攻,那么巴黎就有可能会成为和锡耶纳一样的城市共和国,崇尚民主、平等国度的首都都诞生了历史上城市自治体。
而且法国除了巴黎之外对共和制并不那么热衷,巴黎是个适合吃喝玩乐的地方、是个适合逛街会友的地方,这是一个“理想国”,却不是柏拉图的理想国,而是消费的理想国。同样它也不是个财富的聚集之地,这里并不提倡节俭,靠老实工作很难挣到足够满足自己物质需求的财富。
有那么一群人,他们甚至不会生活在人类居住的房子里,而是和老鼠一样居住在地下,这对在旺多姆广场附近的餐馆一掷千金的人来说是难以想象的,然而实际上就是有这么一群人存在,他们熟悉地下错综复杂的结构,也许会忽然从某个窨井盖里跑出来,抢走路人的钱包,甚至有人直接挖地道到某人的家里,将那人藏在地窖里的好酒给偷走。
巴黎警察局的档案管里有的是这种资料,比起震怒钱财的损失,这时其实更应该庆幸的是他们没有对屋主人身造成伤害,那么大的城市失踪个把人根本就是小事,当年格林德沃在巴黎看中了一个房子,走进去,杀了屋主后自己住在了里面,用华丽的灵车将其尸体运走。
即便街上有那么多人和警察看到了也不会怀疑那是一个谋杀案搬运尸体的过程,就像1870年12月5日维克多·雨果看到一辆华丽的灵车,他也不知道死着是谁,甚至于知道大仲马死后还怀疑那是大仲马家在办丧事。大仲马当时根本就不在巴黎,就算是办丧事,那个华丽的棺材里也是空的。1926年格林德沃又把这个伎俩原样重复了,照样可以办到。
有时候“瞒天过海”不仅是计谋,还需要创意和胆量。这些城市流浪汉往往是有车的,有车不仅可以搬运行李,还能躲避警察,在普通人的认知里有车的人怎么会是无产者?
奥斯曼规划时希望能勾通所有的铁路车站,但铁路投机者们却不管那么多,地上交通出现问题就在地下挖地铁。
有时老化的水管会出现渗漏的情况,渗水会不断腐蚀地下石层,使其变得脆弱不堪,当单薄的表层无力支撑时就会发生坍塌,事实上20%以上的巴黎市民都居住在看似安全的危险区域里,市中心很多看起来很好的房子空着没人住也是这个原因。
流浪汉看中了这些空屋住了进去,零风险是不存在的,不过他们不住这种房子没有办法,巴黎的房租那么高,不住进去就要露宿街头。理论上巴黎市中心的富豪群体已经出去度假了,实际上市中心还是有很多人,所以这地底洪水一冲会不会发生其他的地质灾难不知道,反正哈吉不会承担这个责任的,把东西交给了西弗勒斯后他就带着菲利克斯远离了“是非之地”。
詹卢卡认识的一个黑客朋友也是开他的小破车在街头乱转的,不过他的车里装着的是他的设备,他和那些城市流浪汉很熟,通过这一层关系詹卢卡查到了关于前沙滩广场,现巴黎医院的消息。
这片区域和凡尔赛宫一样曾经是沼泽,拿破仑一世在1804年加冕典礼之前用57车塞纳河的沙子将这块泥泞的区域给填平了,当时一晚上的工钱是4法郎,那是史无前例的高价。
当时人们普遍认为拿破仑·波拿巴这么做是为了给自己的加冕典礼造势,让更多的群众能近距离观看典礼,实际什么情况没人知道,就跟没人知道他在埃及干了什么一样。
拿破仑在旺多姆广场铜柱上的雕塑曾被人扔进塞纳河里,后来被人从河里挖出来,放置在了荣军院里。
1870年人民推翻了旺多姆圆柱,为什么不像法国大革命时期一样捣毁拿破仑的陵墓呢?尼德兰教堂的王陵就被破坏了,他们要是那时候把他的尸体从石椁里挖出来,用火跟杜伊勒里宫一块儿烧了该省多少的事。
“你确定亚利桑德罗失踪了?”詹卢卡疲惫得问。
“我不确定。”西弗勒斯叹了口气“也许他想办法躲过了。”
“莫妮卡会杀了我的。”詹卢卡说“是我让他们来帮你们的忙。”
西弗勒斯没有说话,这是第二个在他的照看下失踪的人了。
“有一个办法可以确定他是死还是活。”西弗勒斯片刻后说“只要目标还活着,复方汤剂就不会失去作用。”
“你想干什么?”詹卢卡说。
“告诉我你的朋友在哪儿。”西弗勒斯低声说“总而言之先把今晚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