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安娜当然不会傻到真的以为拿破仑国库里一个法郎都没有,就算没有,他也可以印刷指券来发军饷,他愁的是税收的事情。
大革命发生前,路易十六组建了包税商集团,他们在路易十四后本来不设防的巴黎修建了城墙,让进城的人必须交税。
波旁王室打了败仗,税收还那么多,还要花钱让收税的办公舒服点,修建一些所谓的“城市大门”,平民的怒火一下子就点燃了。
他们拆了“城市大门”,却将城墙留了下来,作为市区和郊区的区别。
有历史学家认为,英国打败法国除了滑铁卢以外,还有一项名为“所得税”的发明,这个税大大提升了财政汲取能力,加上英国一直有良好的信用记录,可以获得低息举债。而法国的信用记录极差,又无法从传统税收中获取足够收入,只好通过奴役占领国的人民实行军事掠夺。
波拿巴占领意大利的时候征收了“特别税”,其他将军们也效仿,他们一下子变得极其富有。
《亚眠和约》签订后,很多英国人到法国旅行,伦敦的市民和舆论一致要求废止所得税,阿丁顿作为首相兼财政大臣顺应多数议员的要求而停征了。后来随着英国再次向法国宣战,所得税又开始征集。
人们憎恨所得税甚至超过了对拿破仑和法国的仇恨,滑铁卢之后所得税就停了,据说还发生了一起历史悬案,所得税的卷宗在一场大火中被烧毁了,不过后来所得税大臣在财务法院保留了一份复制本,它没有被销毁,后来还派上了用场。
乔治安娜毫不怀疑,拿破仑绝不会用所得税来增加他的财源,但他的实际问题在那里摆着,除非恢复间接税,但这样一来,市民又和大臣们又要拿他和波旁王朝作对比了。
继续印指券,波拿巴阁下也会和督政府般被金融家们操控,他倒是看的起她,以为她的脑子能想出什么聪明的税源,她要是真的那么能干,怎么还会在一个学校当几十年老师,被那帮“小超人”气得没脾气。
提起税收就免不了教会的什一税,那应该也是这次教务专约的重点议题,还有教会的土地。
那个国务卿虽然是被绑来的,却一点没有阶下囚的自觉,似乎他已经做好了“殉教”的准备了。碰上这种文人就算是强盗一样的法国兵也没办法,宗教裁判所都废止火刑了,世俗法庭当然也要废止,拿破仑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除了这些事情这还有保王党的事,再加上海外殖民地、陆军、还有海军,这位大忙人是真的很忙。就这样他还抽出一天时间陪她,不对,是两天,还有陪琴纳先生去巴黎看“街景”那天也算上,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她给自己干活?
她虽然不至于和那些要去英国、荷兰买粮食的银行家那么惨,需要突破英国海军的封锁和陆地上的强盗,但她也要面对一定的危险。她势必会得罪一部分人,损害他们的利益,没法跟过去一样人见人爱了。
查士丁尼一世是个很有才华的皇帝,他想在东罗马帝国的君士坦丁堡重建一个罗马,在城内大兴土木,这些都是需要税收支付的。
除此之外还有他即将踏上统一之路的军队,也需要税收支付费用,各种税收给人民施加了沉重的负担,加上一些政治因素,最终导致了尼卡暴动。
不是你自以为自己贤惠吗?帮你的法兰西情人想吧!
她拿着蘸了墨水的羽毛笔,脑子里一片乱,她这算不算是帮着法国对付英国?
以前她可以胡思乱想,以为自己是法国莱斯特兰奇家族和媚娃所生的混血儿,现在她可不敢那么说了。
一个法国女人和英国间谍组合在一起就是叛国罪,那是要上断头台的。
兵变的事虽然在萌芽状态就被压制了,可是部队里积累的怨气也非常吓人了,最好的办法是让他们出去打仗,只是这样一来就又有人会因此受苦了。
她放下了笔去看地图,寻找那个第二十八军团被派往的圣多名哥是个什么地方,波拿巴阁下说那地方有去无回,仿佛是世界尽头,结果她发现它就在海地附近,是一块法属殖民地。
考虑到约瑟芬和她的“朋友们”希望恢复殖民地奴隶制的提案,估计是这块地方因为奴隶制问题暴动了,这才需要军团去镇压。
借敌人之手铲除异己,这一招西弗勒斯也用过,她没觉得有什么大问题。
拿破仑却觉得这是一件比战争罪还严重的事,是不可原谅的。
她大概明白了,拿破仑不会让士兵做无谓的牺牲,但继续把那个军团留在法国会出更大的事,他又做了一次类似镇压葡月暴动的选择,将大炮对着平民,哪里人多往哪发炮,比她以前以为的自由射击还要狠。
问题是他有慈悲心,这种内在性格和外在命运的矛盾让他产生了强大的魅力,光看外表长相俊美与否的小女孩是体会不到的。
她当时没跑的问题他估计也是最近才品出来的,波拿巴阁下被西弗勒斯留下的“信息”给气糊涂了,能让波拿巴大脑停止思考的不只是爱情。
威尼斯是个美丽的地方,他在那里应该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忆,但这不代表波拿巴不去了解当地的历史,尤其是马里诺的头像上还蒙着黑布,他是那么多总督里最特别的一个。
与其闭门造车,不如借鉴历史。
乔治安娜忽然有了灵感,她要看看以前威尼斯人是怎么收税的。
正巧那个强盗抢了别人的图书馆,不过这时候了她上哪儿去找书?
就在她陷入沉思时,拱厅的门打开了,穿着一身浴袍的第一执政出现了。
她现在恨这个人,拿起桌上的东西就砸,他不躲不闪站在原地,好像是个射击用的靶子。
他在那儿站了一会儿,可能是觉得乔治安娜没东西可以砸他了,将那些文具又捡了起来放在桌上。
她没接着扔,再扔就显得幼稚,更何况她的真实年龄已经可以做他的母亲了。
一个“老女人”就该在年轻男人面前有长辈的样子,所以她极速控制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开始思考之前威尼斯的问题。
她才度蜜月两个月就有了婚外情,出轨那么快,恐怕她也是创了记录了。
离开威尼斯的时候,市政府正在商讨收“一日游”游客的进城税,这个费用对21世纪的人来说非常不理解,自己是来旅游消费的,为什么还要交税呢?
同样对21世纪的人来说非常正常的所得税在19世纪也是难以理解的,比起设立税目,解释清楚才是关键。
不理解就会造成不配合,不配合再用强制手段就会变成“暴政”,他已经够让人讨厌了,没必要增加更多敌人。
她正在思考,忽然发觉身边多了一个人,第一执政将一张纸递给了她。
她没好气得接过来,发现是一张名单。
“你要支取费用,就找这名单上的人。”
“他们是谁?”
“你可以理解为‘王家银行’的工作人员。”波拿巴自以为幽默得说。
她很快就理解了,这个银行类似莱斯特兰奇在古灵阁的家族金库,贝拉曾经把赫夫帕夫金杯放在里面。
“这个不是该约瑟芬管吗?”
他没说什么,在另一张桌上处理他的事情去了。
空空如也的国库,还有肥得流油的波拿巴家族,如果拿破仑倒台,这个“王家”是第一个倒霉的。
钱太多了是一种坏处。
“你真的觉得在这个时候摆盛宴是个好主意?”
“我需要庆典冲淡恐怖的气氛,法国人的记忆里很差,很快他们就会只记得和谈论那个宴会,忘了其他事情的。”波拿巴头也不抬得说。
她想起了哈托尔曾经说过的,远征埃及的失败,被学者们所编撰的书籍掩盖,波拿巴用了最豪华的封面和材料,包装了一个瑰丽辉煌的埃及,让上流社会的人们去讨论,中下层开始跟风,然后就有了英法两国去埃及旅行的热潮。
有游客就有“游客税”了,那么这个宴会引起的潮流是会带来税收,还是带来普通市民的负面评价,觉得拿破仑和波旁王朝一样制造赤字了?
她觉得有必要向市民解释清楚餐桌上菜肴的来历,一是可以解除误会,二是可以让那些野菜能吃普及,这样市民自己也可以去摘野菜吃了,缓解粮食的压力,市民消耗少了,军粮才能积累得更快,前提是军需官里不出贪污犯。
那是男人的问题,普及哪些野菜能吃需要制作宣传册,这种册子最好有图文,她需要画家。
她察觉到一个视线,发现利昂居然在看她。
这让她感觉很不自在,很尴尬得抓了一下额头。
“你能换个地方吗?”他低声说“我不能专心了。”
“没问题。”她直接站了起来,习惯性地把椅子推回了桌子的下面。
她又找到读书时的那种感觉了。
和卢修斯·马尔福在书房里的时候她只感觉到压力,法兰西第一执政也算是大人物了,她就没有盛气凌人的感觉。
她刚那么想,拿破仑就露出了一脸怒容,将一页纸直接扔到了地上,就像那是一团废纸。
麻瓜研究学教授凯瑞迪曾认为,巫师应该和麻瓜共享知识,她并不觉得如此。
“西弗勒斯也有过创伤。”乔治安娜说“我们的一个同事死在他的面前,她向他求助,可是他当时是间谍,不能暴露自己的立场和身份,所以选择沉默,你能理解那种心情吗?”
波拿巴放下手中的笔开始思考。
“他很害怕,不过他在一切结束之前都隐忍着,他和你刚好相反,是那种将世界和个人情绪分地很清楚的人,也许你也该学会这个技能。”
“我需要平衡。”波拿巴说“这样我才能时而倾向一边,时而倾向另一边。”
“随你。”她无所谓地说。
“现阶段满足人民比满足军队更重要,因为人民比士兵更有力量。”在她走之前第一执政说“让他们能吃上饱饭,乔治安娜,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因为饥饿被野心家利用,作出愚蠢的选择。”
“是的,陛下。”她讽刺地说,打开门出去了。
不过她并没有急着走,而是靠着门站着。
等过段时间,他可能会为了“平衡”回马尔梅松,如果她不想当那种痴心等着他来的女人的话,她就需要给自己找点事做。
“你真可悲,乔治安娜。”她自顾自地低语着,离开了圆厅。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她就把门反锁起来,他肯定有钥匙,不过就像他自己说的,在她明白“荣誉”之前他会睡在别的房间里,就算不睡国王套房他也有自己的套房。
房子大果然还是有好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