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送信的近卫军走后的第二天,一大清早波莫娜就听到了马车的声音。
原本她以为是路过,结果那辆车直接开进了院子里。
从车上下来的是一个军官,四十多岁的年纪,不苟言笑的样子,他将波莫娜请上了马车后,自己就到前排和车夫并排着坐,她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带走了。
那辆车将她从乡下带到了巴黎,当时已经是近中午了,她来到了一条河流的边缘,拿破仑·波拿巴穿着一身上校制服,外罩着灰色的大衣,正在河岸边等着她。
她这会儿穿着修女的袍子,只是没戴头巾而已,毕竟她没有真的出家。
她没敢开门,拿破仑也没有帮她开门,直到那位接她的军官看不下去,帮她把车门打开了。
他朝她伸手,示意她快下车,她诅咒了一声,从马车上下来了。
这是一片还没开发的森林,周围什么都没有,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到这里来干什么。
“陪我走走。”波拿巴将军说。
她保持着社交距离,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布满了卵石的河岸边上。
“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她问。
“你现在看的,就是未来巴黎的供水系统。”拿破仑指着那条清澈的河与巴黎市中心“我要在它们之间挖一条运河。”
“你不修古罗马水道了?”
“耗时太长,而且不切实际,你希望河岸边修成什么样的?”拿破仑问波莫娜。
“什么?”
“我想把它作为礼物送给你。”拿破仑说“你可以像设计自己的花园一样设计沿岸的风景。”
“修这条运河的预算是多少?”
“3000万法郎。”
波莫娜脑子有点懵,一个工人一个月工钱才3法郎不到,3000万法郎是个什么概念?
“运河两岸的森林我们会砍伐一部分,作为流民的安置点,等以后他们走了,这些地方会成为住宅区,你喜欢什么风格的建筑?”
“我可以随便提?”
“当然。”
“威尼斯。”波莫娜说“我的蜜月是在那里渡的。”
他脸上的表情快僵住了。
“我丈夫是个厉害的人物,对吧?”她有些得意地说。
他没有对此发表任何看法。
“我很喜欢你,法国人,但是我是英国人,如果你修这条运河就会用很多人力,这样你就没法再出兵打仗了,别人会说这是我这个英国间谍给你出的主意,让你没法再获得‘让人炫目’的胜利,你们昨天通过这个提案的时候该想到的。”
“这是他教你的?”拿破仑冷声问。
“不,是我自己想到的。”她指着自己的脑袋“比埃及更东方的东方,有个叫秦的国度,那里有个皇帝叫秦始皇,他曾经也修过一条水渠用来灌溉农田,这条水渠叫郑国渠,秦国的敌国派了一个间谍修这条水渠,目的是要用水利将秦国拖垮,然而这条水渠修成后的成效也是卓越的,秦始皇不顾别的大臣们的反对,坚持将郑国渠修了下去。迁都不是一件小事,你们都把葡萄牙人逼得舍弃本土了,但是如果巴黎市民继续喝那么糟糕的水,爆发瘟疫是迟早的事,到时候你要怎么办呢?杀了我这个间谍吗?苏丹。”
拿破仑笑了。
“我读过古兰经,先圣曾经说过,当生命遭到威胁时,一些戒律不用遵守,包括吃他们认为不洁净的猪肉,你知道圣马可的尸体是怎么被运到圣马可教堂的?”
“我知道。”拿破仑看着远处的风景说“这和你给我回信上说的内容有关。”
“我不鄙视狄奥多拉,也不鄙视那些因为生活所迫而沦为娼妓的女性,这个世界留给我们的就业机会本来就不多,有的还要被男人抢走,我们……”
“是她们。”拿破仑纠正她“你想说什么?”
“别伤害她们。”波莫娜哀求道“请你能对我一样对她们那么温柔。”
“我的温柔不是廉价品。”拿破仑看着她说“我是你的狮子,公主。”
“女孩是很难管教的。”波莫娜用切身经历说“越是管得严,她们就越叛逆,不管不顾她们又更放纵,完全不把父亲当一回事。”
“你父亲也管不住你?”
“他当时生病了,很重的病,但我当时只想着和他在一起。”她羞愧得说。
“那么他呢?他在干什么?”拿破仑冷漠得说。
“他在当间谍,我们巫师世界也有很坏的人,他在我们那边也算是个英雄。”
“那我还想请教那位英雄尊姓大名。”拿破仑笑着说。
“你可以让他来告诉你,我曾今对他说过,我不喜欢英雄,因为我所接触的英雄就像是伊阿宋,但您这种英雄不一样。”波莫娜敬佩得说“难怪法国人民那么爱戴你。”
“你的法语真糟糕。”
“你也差不多,现在还有人纠正你的口音吗?”
拿破仑大笑了起来。
“也许有一天人们会模仿你的口音,以至于忘了原来的法语是个什么样,就像你的穿衣风格。”波莫娜看着他身上的灰大衣“我可真受不了那些蕾丝边和假发。”
“还要扑粉,我以前扑粉总扑不好。”
“哦。”波莫娜哀嚎,拿破仑扑粉的画面太可怕了,让她难以想象。
“你晒黑了不少,没过去那么惨白了。”他轻声说“看起来像个法国女人。”
她记得法国贵妇也是以白嫩为美的,晒黑为美要等到20世纪。
“圣马丁运河。”她忽然说。
拿破仑盯着她。
圣马丁运河沿线以后会成为巴黎日光浴场,到处都是穿着比基尼晒太阳的“美人花”。
那是她在旅游杂志上看到的,没想到那条着名的运河居然还没修。
“运河的名字。”波莫娜盯着困惑的波拿巴阁下说“你喜欢吗?”
“为什么是圣马丁?”
她不知道怎么解释。
“那你知不知道谁是圣马丁?”拿破仑又怀疑得问。
“不。”
“你的小脑袋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他用手揪了一下她的耳朵,结果他的大衣扣子把她的头发给缠住了。
他废了一点功夫才把它们给解开。
“这是你的真头发?”他有些惊讶得说。
“没错,天生的。”
“看起来真像是假的。”他盯着她的头发说。
她盯着这个和画像里一模一样的拿破仑·波拿巴,也觉得他看起来像是假的。
当时他骑着白马,一副威武的样子,不像此刻他站在地上时那么……矮。
为什么男人对自己的身高那么在意呢?
“你居然对吕西安说我是胆大妄为的小矮个。”她含着恨意说“你又比我高多少?”
“那也是比你高。”他略显得意得说。
“我想在这里野餐,你饿了没有?”
他似乎觉得是个好主意,于是叫了一个远远跟着的士兵,发号施令般让他找食物去了。
“我们还可以打猎。”他看着周围的森林说“看看能猎到什么?”
“如果你把我的脚镣解开,我可以抓鱼。”她立刻提议。
结果不知道她碰到了什么“机关”,他的眼神一下子变了。
他嘴角带着暧昧的笑,一言不发得低着头,好像在想什么坏主意。
“你在想什么?”她警觉的得问。
“走吧,看前面有没有适合野餐的地方。”拿破仑背着手,一副巡查阵地的样子,在乌尔克河边漫步。
她觉得这条河会带来新的希望,就像波拿巴阁下自己说的,领袖就是贩卖希望的。
他现在的样子可比上次她上次收到那封信时,字里行间流露的感情要好多了。
“你今天休息?”她跟在后面摇摇摆摆地踩着河堤上的石墩,像是在郊游。
“不,我想见你,乔治安娜。”拿破仑说“我开始明白那个男人叫你活力剂了,你确实能给人带来活力。”
“能不能告诉我他干了什么?”
“我不想贬低他,这会显得我很可悲,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你别管了,今天你的任务就是玩。”他牵着她的手,避免她从石墩上摔下来。
“这里什么都没有,有什么可玩的?”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他朗声说,那声音洪亮极了,非常适合演讲,可惜听众只有一些野鸭子,它们受惊般腾空而起,只是没有枪将它们给打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