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个不幸的女孩,她一觉醒来睁开眼,发现自己来到了18世纪末的凡尔赛,又不想和玛丽·安托瓦内特一样被送上断头台,那么她首先要确认好两件事:
一,她要会花钱
二,她有生儿子的能力
职场的勾心斗角不适用于宫廷争斗,像路易十五的情妇团一样找蓬巴杜夫人争风吃醋就更无脑了,看起来彼此不和的两个人也许真心信赖,看起来好像合作无间的人其实都各有盘算。
也许是因为拿破仑看出了波莫娜的权力欲,又或者她好像挺蠢,于是她被拉上了他的战车。
至于她会成为弃子还是跟他一起走下去的人,这就全靠她自己了。
1801年1月颁布的民法典除了颁布了新的离婚法以外,还提及了继承法的问题。
旧时代的《萨利克法典》规定,只有男性后代才有资格登上法国王位,如今国王被推翻了,那么以前用的萨利克法典也可以去图书馆里吃灰了,那么新的继承法该怎么确定呢?
波莫娜在路易十四第二任妻子曼特农夫人的庄园里建立医院的时候,拿破仑也不会专心扮演痴情王子,心心念念想着她,1801年5月9日,罗德雷起草了一个草案,其中提起了波拿巴指定自己继承人的权力,而这个提案居然被参政院通过了。
这就意味着拿破仑·波拿巴能和凯撒一样指定屋大维成为自己的继承人,他指定了继承人之后,拿破仑就随时可以被人像暗杀凯撒一样杀死,这些刺客不一定是来自外国的,也有可能是来自共和国内部。
如果按照长子继承制,拿破仑的哥哥约瑟夫会成为第一顺位继承人,然后就是吕西安,其实这次打完仗之后吕西安可以完全不回巴黎,继续和他的妻子在马德里当“摄政王”,但是接到了这个消息后,他觉得自己不来一趟巴黎不行,他一再重申自己对妻子的忠心耿耿,绝不愿意接受哥哥安排的政治联姻,这样一来他的继承权就被哥哥顺势剥夺了。
除此之外,他还有另一件事要做,这次回国他带了大量从葡萄牙掠夺的贵金属,法国和英国不同,法国用的是硬币,而英国则在使用纸币。
纸币可以随意印刷,用来抵消战争产生的赤字最好使了,只是这样一来就会造成通货膨胀,国内物价飞涨,18世纪的英国工人过得比奴隶好不了多少,他们住在不透风的房屋里,拿到手里的钱克扣之后加上物价飞涨,几乎就没可能有剩余,这样他们就没钱消费,内需跟不上就只能将生产的产品外销,法国自己也有自己的工业需要保护。
要让工厂开工除了要原材料,还要有资金流,硬币制造起来没有纸币那么方便,需要大量贵金属,钱要花出去才叫钱,把钱放在自己的金库里,没事数着玩是很开心,但这就会导致市场上的硬通货数量不够,拿破仑指责法兰西银行对投资的态度太谨慎,葡萄牙的国库就成了法国人洗劫的目标。
这次参加舞会的除了新贵们,还有不少金融家,作为一个情妇,波莫娜怎么能节省呢?她要拼命花钱才对,多多买奢侈品,这样市面上流通的金币才足够。
结果她不仅没替拿破仑花钱,她还帮他挣钱,想出来了细葛布的新用途,军需品能刺激市场一阵子,却不是长久之计,这是雅各宾派用过的招数。
男人找女人不只是为了谈情说爱,还有生孩子的问题,“乔治安娜”要是希望自己生的私生子和婚生子一样有继承权,也不是不可以,他通过指定继承法将继承权交给那个孩子就是了。
即便她生的是女儿,萨克里法典已经废除了,英国和俄国都有女王,法国也一样可以有。在听了吕西安的描述后波莫娜十万分之后悔,她没事跟拿破仑提什么凯撒指定安东尼为继承人的问题。
这世上有很多人可以不为金钱所动,却少有不被权力给勾引的。
波莫娜只需要现在点个头,那么接下来她需要做的就是努力怀孕就行,孩子生下来之后他们两个一起抚养,至于这个孩子会不会成为法兰西共和国的接班人要看他或者她自己的造化。
一掷千金算什么豪横,波拿巴阁下拿一个3600万人口的欧洲军事大国做“夫妻共同财产”,当然,女方没有随意处置自己财产的权力,处置权还是归丈夫所有。
“他说你让他神魂颠倒不是说着玩的,乔治安娜小姐,你好好考虑一下我刚才的提议。”吕西安跳着熟练的华尔兹舞步,带着波莫娜在舞池中优雅得转圈。
“我必须告诉你,我的大脑现在停摆了。”她呆呆得说“信息量太大了。”
“你知道你和其他绕着他转的女孩最大的不同之处是什么吗?你很真诚,你确实很喜欢他对么?不是因为他是第一执政。”
“你在跟我开玩笑?”
“你在跟我们开玩笑?”吕西安冷漠得笑着“还是说你真的是个英国间谍?你是英国的克里奥佩特拉?我告诉了你这些,你还想不想知道得更多?你可以试着勾引我,也许我会告诉你一些别的情报。”
“我是已婚妇女……”
“请告诉我,什么样的男子能赢我的哥哥?”吕西安打断了她的话“你们想打碎他的自信心吗?”
“不,我没那个打算。”
“那你就答应他一次,你又不是需要在婚前保持贞操的少女。”
所以男人的花言巧语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她对这个问题感到厌烦了。
“我不能那么做。”波莫娜说“有些错一次都不能犯的。”
“你不用担心以后的生活……”
“不是这样。”她继续摇头“我不希望他成为第二个拿破仑。”
吕西安没有回答。
“你哥哥跟我说,那件事让他明白将所有感情放在一个人的身上是多么危险,但真爱不就是那样的么?真爱让一些傻瓜,宁可冒着被恶龙抓住吃掉的危险,也要到龙的巢穴里去解救公主,这种不计后果的勇气不只是来自于骑士精神,还有可能源自于爱,一种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被视为可以游戏并且交易的东西。”波莫娜疲惫得说“我很抱歉,你们的提议我没法接受。”
“你让他觉得痛苦了。”吕西安说“不如你离开法国怎么样?”
“我提过,他不让我走。”
“这是我兄长的又一个缺点,他的字典里没有不可能。”吕西安有些伤感得说“他只考虑自己没用对进攻的方法,没考虑过自己遇上了不可攻陷的堡垒。”
波莫娜则在回忆,什么样的堡垒是不可攻陷的,就连君士坦丁堡都被攻陷过好几次。
“请你告诉你的哥哥,他是个非常有魅力的男人。”波莫娜说“但我们向神发过誓,要么一起死,要么一起活着,我不能违背我的誓言。”
“誓言?现在谁还把誓言当一回事?”
“你眼前不就有一个么?”波莫娜微笑着说,正好这段音乐结束了,她松开了吕西安的手,向他曲膝行礼,正准备离开舞池。
迎面向她走来一个带着金色面具的男子,她不想说那场面很戏剧化,不过当时就是这样,那个人走近她,二话不说就捧着她的脸给了她一个吻,周围顿时响起了一片抽气声。
她让他的舌头进入了自己的口腔,就像20世纪所有的法式热吻一样,自由、不拘礼数、就算在大街边上也会有情侣相拥热吻,不用在公共场合特意保留距离,亲密得宛如一个人。
“等着我来接你。”西弗勒斯用低沉的声音说“今天我们两个一起走不了。”
“我会等你。”她颤声说“但请你快一点。”
“他碰过你吗?”西弗勒斯问。
“目前没有。”以后就不一定了,她心说。
他长舒了一口气,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急速冲向了窗户。
“哐啷”一声,歌剧院的玻璃被撞碎了,西弗勒斯变成了一道黑烟飞走了。
埋伏在外面的肃清者们骑着扫帚追了上去,咒语产生的波动从天空而来。
但她没时间去关心那边的战况了。
拿破仑盯着她走了过来,他的眼睛充了血一样,发着可怕的凶光。
波莫娜将西弗勒斯刚才塞给她的一张纸条交给了他。
他没有立刻接过,是吕西安帮他拿的,他看了一眼纸条的内容,带着几个警察走了。
没过多久,吕西安又回来了,在此期间拿破仑一直瞪着波莫娜。
“你该去看看。”吕西安低声对他说“要带上她吗?”
拿破仑没理会他,转身跟着警察们走了。
“走吧。”吕西安盯着她说“我知道你肯定很好奇。”
虽然说好奇心会害死猫,波莫娜还是跟着去了。
他们到了歌剧院的会议室,红色的墙纸,桃木色的办公桌,还有一个没有生火的壁炉。
在距离门口最远,应该是代表地位最高的人坐的椅子后面被人用利器刻了一行字:
拿破仑供养的娇妻却被别人享用。
只要是去过威尼斯,或者说是真正了解过威尼斯的人都知道这句话所代表的意思不只是一句针对男女之事的羞辱而已。
将拿破仑的名字换成被判处叛国罪的威尼斯总督马利诺·法列罗,就可以知道这是一则死亡预告。
他会被议会在巨型楼梯中间的平台上斩首,和路易十六以及玛丽·安托瓦内特一样。
“你们想杀了我吗?”波莫娜问屋里的男孩子们“我想我至少有权选择自己的死法。”
所有人都盯着她,除了拿破仑。
他一直背对着波莫娜。
“带她去修道院。”拿破仑片刻后冷静得说“还有,把脚镣给她戴上。”
他果然这么安排了。
波莫娜没有抗议,本来出事后马利诺的妻子就自愿去修道院了。
拿破仑自己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其他的人谁都不敢坐,肃清者都去追西弗勒斯去了,短时间也不会有人给她戴脚镣,见识过她的力量后近卫军也不敢随意动她。
就在时间在安静中流逝时,一个急促的脚步声忽然自外面走廊传了过来。
有一个传令兵急急忙忙得来到了门口。
“将军!”那个士兵看着拿破仑,样子好像急得快哭了。
“发生什么事了?”吕西安问。
“卡考尔特使把教皇的国务卿绑架了,现在已经到了巴黎郊外。”那个传令兵可怜巴巴地说“我们是该开城门让他们进城,还是让他们去阿维尼翁?”
拿破仑和吕西安仿佛石化了一样一动不动。
虽然波莫娜知道这时不该笑,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当独裁者哪有那么舒服,就算不出去惹祸,祸事还是会找上门来,人生真是“惊喜”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