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达觉着自己算是见过世面的,以为碰见什么新鲜事都不会再觉着意外了,没想到这年根地下还是让他碰见了一件无法理解的事。
北方过年讲究串门,就是在年前去亲戚、长辈家走一走,拎点礼品去、吃一顿热气腾腾的饭菜回,要是碰见刚结婚的小两口,身为长辈的还得给拿上个红包,意指祝愿小两口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这不要过年了么,陈达的小超市也和别的商店一样在门口摆满了各种礼品,成箱的饮料、啤酒白酒和牛奶是必不可少的,还有八宝粥等适合老人的营养品,就指着过年的时候赚一笔,偏偏这个时候来了个和正常人不太一样的老人,这老人在门口就没看过一眼礼品,陈达也没见过他,还以为是哪家业主把父母接回家了,那这个时候来超市肯定是家里一会来客人补充一下油盐酱醋什么的,也没在意,谁知道……
“老板,洗洁精、洗衣液什么的都在哪?”
老人手里还淋了个瓶子,是那种二锅头的白酒瓶,瓶口用布条塞住。别看他已经塞住了瓶口,可这东西一那进屋陈达就闻见了一股汽油味,加上老人张嘴就要‘洗洁精和洗衣液’,陈达就回了一嘴:“这还没到腊月二十四呢,就大扫除啊。”
腊月二十四是扫尘日,家家户户扫蛛网和打扫卫生,这是习俗,多少年了,老人们依然依循老礼儿办事,陈达也算是闲聊时和人攀谈,盼着混熟了以后人家买东西能照顾照顾自己生意。
老人还挺高兴:“小伙子有点见识啊。”
他说的可不是腊月二十四扫尘日,这东西就算现在年轻人不知道也肯定听老人说过,他夸的是陈达能从汽油味上闻出其中的道道来。
陈达还有点不好意思:“您要不是上岁数了,我也不敢这么猜,这只有上岁数的老人在洗油腻衣服时候才会拿汽油洗。不过我得跟您说,这汽油并不是什么好东西,能去除油腻不假,可里边有害物质也不少,当汽油挥发以后这有害物质就都留在衣服上了,皮肤敏感的还会长疙瘩,床单被罩、衣物什么的东西最好不要用这东西,就算是洗窗帘、沙发套最好也别用,现在的洗衣液和洗涤精已经完全能满足需求了,这东西基本用不上。”
“可以啊,小伙子。”老人笑眯眯的说了一句后,解释道:“我儿子在这边买了套房,一个人住,屋里已经脏的不成样子了,吃饭的东西都落在了地板上,到处都是油腻。我拿着汽油啊,就是擦擦地面什么的,擦完了就喷消毒液,然后开窗户放味,你就放心吧。”
陈达赶紧把洗涤精和洗衣液拿出来给老人递过去,他还怕人家不好拎,专门给拿的小桶装,结果才送过来人家就张嘴了:“来那个,要大的。”
陈达能说什么,只能把东西递过去以后补一句:“要不给您送去吧?”
这老人全是古法儿,根本不搭理陈达的回了一嘴:“给我个塑料袋。”跟才艺展示差不多拿塑料袋往洗涤精和洗衣液扣手上一系,给完钱拎着就走了,轻轻松松走进了旁边的楼层。
“这老头,有点意思。”他还以为人家买洗衣液和洗涤精送礼呢,正琢磨梁城也没这规矩的时候,没想到老人说的头头是道,完全是有备而来。其实要不是陈达瞧见这老人打小区外边走进来,也不会这么想,不过也无所谓了,管他能不能照顾自己生意呢,闲聊几句也掉不了一块肉。
就是这老人笑起来的时候很有亲和力,怎么跟在庙里见过似得。
老人迈着四方步就往楼上走,进了电梯直摁八楼,打从电梯里出来就和没来过一样,几乎是懵着找,看见8015的门牌号这才心满意足的停下:“唉,到底是年岁大了。”别看他没让陈达送,拎着到八楼也没走楼梯,可那也累,把东西放下时手都是酸的,这岁数人光剩下在家养老了,也不运动,身上的肌肉已经退化,干点什么能不累么。
老人伸手滑开了密码锁的锁盖,在密码区输入密码后听见‘咔嚓’一声门锁自动打开微微露出了笑容,自言自语道:“这高科技的玩意儿就是好哈。”说完话迈步进屋,反手关上了房门。
“老蔡,回来了啊。”
哐!
屋里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这个女人的声音出现时,老人直接把手里的洗涤精和洗衣液就扔在了地上,多亏右手抓的牢,不然这瓶子汽油非得也扔了不可。
但,下一秒屋里出现的二十出头小胖丫头让老人长长出了一口气,老人看见这个陌生人并没有感觉到意外,如释重负般扶着客厅沙发扶手坐下,埋怨的说了一句:“你可吓死我了,这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说话这么突然?”
小女孩不乐意了,马上怼道:“怎么说话呢?你怎么进的我们家?进了我们家还怪我说话突然,天底下有没有这个道理?”
老人嘲讽的笑道:“你们家?蔡旭超是你什么人?”
“我男人。”小姑娘是一点都不害臊,张嘴就是她男人,老人都懒得搭理她:“我是他爹。”
一句话说完,小姑娘刚才的咋呼劲全都消失了,他没想到未来公爹竟然出现在了眼前:“叔叔……我这……我也不知道您是蔡旭超的爸爸……”
“叔叔?我没准比你爷岁数都大。”
话说出口,老蔡东也不愿意和小姑娘废话,直接摊牌:“你和蔡旭超的事今天算是结束了,从现在开始,我也不是你叔叔,你也和这个家没什么关系,收拾收拾东西,走吧。”
“为什么呀?”小姑娘不服:“我做错什么了?”
老蔡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女孩是被人蒙骗的愣头青:“为什么?蔡旭超结婚了、有家有孩子这事没告诉你吧?”
“你说什么?”
“还我说什么,我说蔡旭超有家,有媳妇,老婆是精神病附属医院大夫,听明白了吗?”蔡东故意提高了音调,小姑娘如遭雷击:“是不是满心欢喜的以为自己找了个土大款就是岁数大点?也不想想,那些有钱人怎么可能看上你,柴火妞。”
这下可把小姑娘给刺激了,瞪着蔡东说道:“你说谁是柴火妞?”
“说你也是为你好,非得等让蔡旭超那混小子给你弄怀了孕,进退两难的时候才知道这一切,好啊?”
“他凭什么骗我!”小姑娘不理解。
老人冷笑道:“凭什么?凭他坏,凭他不是东西呗,还能凭什么。”
“这个世界啊,尽管看着是有法律管着,可实际上还是弱肉强食,哪有那么多凭什么、为什么,你要长的跟一朵花似得,身边都是帅小伙和富二代……姑娘,实话实说,你能看得上他么?看不上吧?那咱就捞点干的唠,你瞧上他是因为什么?还不是有所图,骗子骗人怎么骗,不就是拿出个鱼饵勾起你的贪念,然后转过头就把你吃的脸骨头渣子都不剩么,这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你咋还犯糊涂呢?”
“你是他爸,肯定向着他说话。”
蔡东赶紧摆摆手:“我可没这意思,你要是觉着自己委屈啊,打车直奔法院,一直诉状爱怎么告怎么告去,我老了,不想掺和你们年轻人这些事,我到这儿来是养老的,你呀,赶紧收拾东西给我腾地方,听见没?”
小姑娘气呼呼的转身回屋,拎起自己的包就往外走,走的时候还耍小性一般说道:“我不和你说!”
咣。
她离开这栋房子那一刻几乎是用了这辈子最大的力气摔上的房门,带着一股同归一斤的果决。但这一切在蔡东眼里,不过是小孩子的玩闹,他连理会都不想理会。
老人歇了口气,看着整栋房子,他可不是欣赏,是不断调整自己的姿势从各个角度看正常视角下根本看不见的位置,当客厅看完,走到卧室那一刻,终于在床头柜和床的缝隙那个位置看见了墙壁上的一个黑点,找到这个黑点之后,老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笑骂道:“小兔崽子,你爹我要是不来一趟,没准你死到自己手里都不知道啊。”
下一秒,老头慢慢起身,把床单、被罩、枕套全都拆了下来,将这些东西塞进了大铝锅内兑上水和汽油开火煮沸,煮床单被罩的过程中还专门将床头柜、床全都搬开,将洗涤精顺着搬开的缝隙贴着地脚线倒落,凡是看见墙壁上有黑色斑点的位置都用从口袋里掏出的螺丝刀给扣了下去,这还觉得不妥当,用洗涤精与洗衣液混合着连床头带床头和床边都给擦了,就连麻布都是从口袋里掏出来的。
要是陈达看见这一刻,估计会立马竖起大拇指,这老头把活干的太利索了,不光弄了这些,就连厨房和厕所的洗脸、洗菜盆连接下水道的管子都卸了下来,他将这些东西一股脑扔进刚刚煮完床单被罩的大铝锅里换上水继续煮,而煮过的床单被罩则扔进了洗衣机开始甩干。
下午,正在一旁算账的陈达又看见早晨的老头,只见老人忙的是满头汗水,到了小超市气儿都没喘匀的说道:“老板,洗涤精、洗衣液,一样再来一桶。”
陈达纳闷啊,啥家庭这费东西,这两桶估计能把全家上下连理带外都洗一遍了,怎么还要?
“呦,这是忙坏了啊。”陈达也没法问,只能陪着笑脸去拿,结果刚拿出来,老人改主意了:“那什么,老板,两桶,在饶我个塑料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