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如此有年代感的视频,顾骜的内心,着实感慨万千。
他在美国待了那么久,最近半年即使回国,也只是去香江,路过内地而不入,所以对国内的经济开放形势,着实没有什么体会。
看到了84年年初、1月底这次重要讲话和题词,以及随后从韩婷那儿看到的一系列最新文件。顾骜真切感受到,国家的开放程度又往前迈了一大步。
前两年在经济和治安上的收紧,都暂时过去了。他在美国留学的这两年,选得真是好。
回来,就该大展拳脚了。
国内的经济模式多样化,其实可以分为几个大阶段。
79年开始,放开的是港资的合资,城市的个体户、以及农村的承包(不光是农田的承包,那个只是按户温饱,不能暴富。真正暴富的是养殖业承包,比如南方那些承包整个公社湖泊养鱼的,都是最早农村突破10万元户的。)
而84年这一波,则是让国家文件上,正式出现了“乡镇企业”这个定义,把“社队企业”正式改过来了。这一改,区别的不仅仅是名字,更是允许“乡镇集体”可以作为一方合资主体,跟外资(包括港资)合资,经营也就变得非常灵活。
79~84之间这5年,港资虽然也能来合资,但它们的合资对象、作为中资的那一方,基本上都得是国企。社队企业和个体户是不能跟外资合资的,也无法进入很多行业。
所以84之后,有先见之明的外资以及个体户,就开始琢磨借“乡镇企业”的皮,跟地方基层的小集体谈判,承包经营、给地方小集体分点好处。
比如吴越省早年着名的“万向集团”之类的公司,就是84年后趁机套上一层“乡镇企业”的外皮,然后给乡集体一点股份,剩余的则由经营者土法实施股份制。
再往后的92,才是彻底放开了企业持股属性,基本上管你什么钱的来路,都能开公司。而“万向”之类的公司,这才“花钱买不管”,明晰产权,摆脱掉乡镇的皮,正式筹资私有化。(当然万向的私有化是比较正气的,人家92年的时候就花了1500万,没有占集体的便宜。)
换句话说,看了年初的这堆电视讲话、有关文件后,顾骜内心也冒出了一个想法:
从今年开始,他想在特区意外的国内其他地方设立企业,就可以不跟国家和国企打交道了。
他可以随便拉一个没什么实力、话语权很弱势的乡镇集体,给对方一点以土地出资占股的好处,当外衣披着,其余则完全按照股份公司办。
举例来说,就比如他前年就在萧县、山阴搞的兰亭影城。当初他筹备的时候,只能通过仇清的关系,找特殊年代遗留下来的国营茶场、国营农场,然后征那些地、允许国家以土地入股。
而那些并非国营、而是农村集体所有的地,顾骜在84年之前是没办法的。因为当时法律的定义,农村集体是没法作为一方主体资格跟外资合资的。萧县那边可以用的国有农场、茶场地皮用完后,哪怕圆明新园和影城才建成了不到20%规模,也只能先停下来。
幸好,顾骜的节奏卡得非常准。84之前,法律只允许国有土地合资的时候,他就先把能吃的资源吃干净。节奏差不多之后,就赶上了集体土地和合资资格的放宽。
谁让他是拿着历史攻略跑地图的呢。
当然兰亭影城只是一个例子,顾骜要在故乡投资,也不光是文化产业,他的其他产业布局,也能从特区的束缚里摆脱出来了。
84年之后,全国东南沿海哪里做生意都差不多,去特区无非有更多税务上的优惠。(但内地政府只要看到你大笔外资来,也会法外给你优惠的,其实已经差不多了)
是时候因地制宜大展拳脚了。
……
看完录像带,以及题词的照片,跟韩婷聊完国内的政策松紧风向,顾骜殷切地邀请道:
“韩老师,如蒙不弃,您就在这儿住下吧,反正这个别墅目前也没人住。我跟穗子,回城南的府上过年。你要是一个人不忙着回特区,到时候可以一起来吃饭聚聚。”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韩婷也不矫情。
她的年纪,上面本来就没有长辈了,过年在哪儿都一样,去年因为跟索尼、摩托罗拉的IEC学会电磁兼容分会的行业技术标准会议,她不也在钱塘过年了么。
只是萧穗内心有些歉疚:老公的那些生意伙伴,真是可怜。为了在商业合作上巴结老公,过年都不能回故乡过,只能无根浮萍一样追着讨好大客户……
顾骜搂着萧穗离开时,萧穗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韩婷已经消失在视野之外,这才颇为不忍地说:
“老公,那些靠你的单子吃饭的生意伙伴,都是这么巴结你的么?人家有首长视察都得先眼巴巴喊你一起去出风头。你没赶上还要眼巴巴把结果送过来让你审阅,做生意真不容易啊。”
“你以为呢,那必须的。”顾骜骄傲地一紧手势,毫不脸红的自吹自擂,“你根本不知道,我的天鲲娱乐如今有多强势,而想当代工厂的企业多了去了,他们之间竞争很激烈的。”
“老公真厉害。”萧穗被捏得脸色一红,把头靠在顾骜的肩膀上,陶醉地自得。
回到国内就是轻松,保镖都不用带太多,一两个就够了。
顾骜跟萧穗回到清波门外的一号顾府,父亲和姐姐已经在等候他了。
“爸,姐,我回来了。”
“骜骜你个没规没矩的,明明20号就毕业了,让你早点回来,拖到现在!”老爹满面红光地教训他,很是意气风发。
“回来就好,先进来坐,家里过年来客人了。”姐姐顾敏就对他好很多。
顾敏是趁着过年回国的,她如今是全职在天鲲(日本)当总裁,时间当然很自由。而姐夫在使馆,过年也是没有假的,不能跟着来。
不过姐姐姐夫平时在东京聚得也够多了,不在乎过年分开一下。
另外,顾骜没见到后妈“王阿姨”,就私下问了姐姐一声,才知道是住院养胎呢。
顾骜苦笑摇头,老爹都五十多岁了,居然还要给他弄个不知道是便宜弟弟还是便宜妹妹。
老爹没理会姐弟俩的窃窃私语,一把狠狠揪住顾骜的胳膊,往客厅里拉:“今年过年,难得有亲戚来拜年,多少年了,快过来行礼。”
姐姐跟在后面,解说了一句:“是大伯退休了,爸就托关系,把堂兄堂妹他们都调回了总厂。”
顾骜反应了好久,才转过念来。
他一直是知道,老爹顾镛有个大哥顾铮,比父亲年纪大七八岁,今年差不多是60岁。
大伯当然也是钱塘本地人,建国后一直在钱塘制氧机厂工作,不过69年跟苏修关系紧张后,要搞三线建设,就把大伯作为新厂的技术骨干,调到蜀省去了。结果在大山农村里一待就是15年,如今总算是熬到退休了。
本来么,以顾家的权势,虽然蜀省制氧机厂自立门户后并不归钱塘制氧机厂管,但只要托关系走后门,把大山里的亲戚提前捞回来并不困难,顾骜前几年也问过父亲这事儿。
老爹解释说,他也想过,然而碰了一鼻子灰——那边的厂虽然也舍不得一个顶尖技术骨干,但老爹真施压,对方肯定要放人。
问题关键是出在大伯自己身上,人家上了年纪,年轻的时候信仰定型了,觉得这么光荣的为国家做贡献的事情,不能半途而废,电话里还把弟弟训了一顿。
这种想法也容易理解,那时候的医疗条件,都觉得人生七十古来稀,都已经快60岁,一辈子光荣修成正果了,你去拿更好的物质享受、糖衣炮弹败坏他的晚节,老一派肯定会觉得你不地道。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总算是正式退休了。
顾骜被老爹领着,拉进客厅正中,顾骜也没什么印象,对着坐在中间的六旬老者和老妇人喊了一声:“大伯,伯母,我顾骜啊。”
老者对小辈态度显得稍好一些,仔细辨认了一下:“骜骜啊,我走的时候你才刚要上小学吧,不过电视上、报纸上倒是看到过你好多次了,要不真认不出来。呐,这是你哥顾驯、顾驰,这是你妹顾玫。”
顾骜顺着伯父的指示看过去,旁边三个从三十岁到十八岁的兄妹立刻过来殷勤地跟他握手。
顾骜应付地握了一下,继续跟伯父客气:“伯父,你们既然回钱塘了,我们在别处还有房子,就给你们一家住吧,以后也好照应。你也到了该享福的年纪了。”
“不住!过年聚一聚,过完我们自己租房子住!”伯父顾铮直接拒绝了一点都没得商量,他哼唧了一会儿,才跟顾骜解释,“骜骜,我不是针对你,你是留过学的,能赚外国人的钱,政策也允许。
是你爸不长进,一个国企的厂长,居然给自己家里弄这么多别墅的待遇。顾镛!不是我说你,你现在就个走Z派!”
老爹被伯父这样指着鼻子说,居然一点都没法反驳。
旁边的堂兄和堂妹怕场面要遭,连忙拉住顾骜到一边安慰:“三弟三哥,你千万别往心里去,爸是老糊涂了,不是真心骂三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