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骜前面的设想,绝对不是夸张。因为“水门事件”后,最后彻查“一开始谁提出了脑残的窃听方案”,也是不了了之啊。(当然也是因为大家没兴趣深究,只要尼克松下去了,FBI就满足了。)
所以,他就基于这种脑洞思路,继续劝说道:“叶子,你帮忙帮到底吧,这篇外交黑话,你帮我组织论文吧。你知道的,我很久没关注怎么写对付美国国会质询的官面文章了。”
叶纨叹了口气,很严肃地说:“顾骜,我希望你想清楚了,这是打开地狱之门,以后美帝会一次次用这个借口,对付其他国家的。也许,他今天想对付的国家,跟我们的利益没有冲突,但以后呢?”
顾骜:“我知道,但是,我也知道,就算我不总结,也有其他人会总结出这个借口托辞的。与其被美国人总结出来,不如我们‘要离断臂、刺杀庆忌’,作为投名状换取美国高层的信任。”
叶纨再三挣扎,考虑到顾骜的“历史业绩”、“一贯成功”,原则上还是答应了。
两人这种事情上都合作过三四年了,凭心而论,比专业水平,和“已经知道结论补证明过程”的工作质量,叶纨是超过顾骜和米娜的。
米娜在国内时,也配合顾骜,但更多的是顾骜主导,得把论证方向什么的都大纲列明细,米娜才能动手。
更多情况下,顾骜只是不在其位,不能亲自动手,所以用米娜当白手套。
而跟叶纨的合作,就不只是看重叶纨的白手套了,更看重她的真实水平。
“叶子,别的感谢我也不说了,我相信你是个崇高的爱国者,跟你合作是我的荣幸。那我今天就先走了,去准备材料。我这个月就要回国一趟,咱争取这几天就把这个文章搞了。”
顾骜说着,起身准备告辞。
“你个不闹到惊天动地就不收手的家伙!我可是把前途清白赌在你身上了!我怎么就惹上你这样的东西!
你知不知道,你要是骗我,我的前途就完了!我就成了帮美帝为虎作伥的人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叶纨冲上来,用双臂从背后抓住顾骜,左臂的手肘穿过顾骜的腋窝,然后狠狠捶打顾骜的胸口,发泄内心的恐惧。
叶纨是那种从小以接班人自居的三代,而且是有抱负的那种,她不怕死,但是非常怕不知不觉成了为虎作伥的卖国者,洗不干净那种。
顾骜信誓旦旦说这只是“取信于敌人的要离断臂”,可万一最后断臂了“刺杀”没成功呢?断臂本身不就成了损害己方了嘛?
这不能不让她恐惧,差点儿精神崩溃。
每个人都是有自己珍视的东西的。
顾骜无奈,只能掰开叶纨的手,回身抓住叶纨双肩,目光如炬地注视对方的双眼:“我比你更想确保万无一失,而且你应该相信,我的身家地位,比你更高。如果出了问题,我比你更加身败名裂,所以,绝对不会有问题的,有一点风险,我就会中止行动。”
叶纨眼神闪过一丝动摇和怨毒:“万一你顺势叛国呢,要离在出手之前那一刻,都还是以庆忌的心腹姿态出现。他只要不刺出最后一矛,他就可以在庆忌的阵营荣华富贵下去。而被斩断的那条要离的臂,以及他被吴王杀掉的妻子,就白死白断了。”
她当然只是在比喻,并不是以顾骜的妻子自居。
典故里,要离是个丧心病狂之人,为了取信于敌人,让自己的叛逃看起来更逼真一些,居然主动请吴王阖闾当众杀了他老婆,以使敌方的庆忌相信他真的跟阖闾有深仇大恨。
这就是文化人跟文化人说话的好处,都不用点透,其实隐喻就听得懂了,也不会误会。
顾骜深吸了一口气:“但是,我们并不需要真的杀妻断臂,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这篇秘密文章是出自我们之手。我连署名权都不要,就给基辛格看一遍,做个参考启发他一下,然后让他自己写。
基辛格为了自己的毕身荣誉,就算将来时隔多年,也不可能让人知道他是一个窃取学生成果的人,他会一辈子守口如瓶的,因为有共同利益。你需要迈过的只是自己的心魔,只要你相信我说的‘我们不说,美国人迟早也会自己想到’这个设定,就不用内疚了。”
开导的工作非常困难,因为要瓦解的是对方的底层心防。
顾骜费尽唇舌,最后只能撂下一句定心丸:“不然这样吧,我们打个赌,我根据自己对美国外交高层的观察,可以推测出,你今天跟我合作的借口文章,会被用在对付拉美国家身上——
我们在拉美没有任何利益,这里是美国的后花园。这总没问题了吧?如果将来我的预言不准,这一招毒手没有首先用在拉美国家身上,我任你处置。”
顾骜当然敢说这个毒誓,因为他知道,按照历史,这招就要用在格林纳达身上了,如今有了顾骜的蝴蝶效应,最多再加个在阿根廷身上动点非军事手脚。
叶纨似乎溺水之人抓到了一丝希望:“预言不准,就任我处置?我让你答应任何事情都行吗?”
“都行。”顾骜目光坦然,非常笃定。
“好,我跟你赌了。”叶纨彻底豁出去了。
反正真身败名裂,顾骜陪她一起身败名裂好了。
叶纨突然觉得好刺激,致命的犯罪快感。
她从小出身高门大户,很少有冒险的机会。学习和工作表现确实很好,有天赋又勤奋,只是一切都被家里安排铺路了,偶尔有点刺激,也挺带感的。
大家心照不宣。
……
一个星期的密谋和理论准备之后。
8月8日,星期一。
顾骜拿着一份打印稿,径直走进基辛格的办公室。
“教授,你交给我的任务,我有点眉目了。”
基辛格扶了一下眼镜:“哦?你就自说自话开题了?选题都没跟我汇报一下,还真是快啊。”
顾骜:“时间紧迫嘛——请你原谅,其实是因为我这个月想请假回国,所以,没太多时间耗,就把选题开题一并做了。我在国内,有两个情人,她们本来都在念书,不过现在放暑假,平时可没太多机会抽出整段时间陪她们。”
顾骜为了增加自己的说服力,连自己养着情人这种借口都拿来说了。
当然,他只会让对方查到萧穗的身份,不会让他们查到米娜的——如果基辛格真想核实的话。
不过一般来说,对方德高望重,懒得核实这种事情。这里只是强调顾骜不怕核实。
“年轻人呐……算了算了,知道你赶时间,平时都没工夫享受生活吧。”基辛格指着他冷笑一声,显然接受了这个解释,然后开始看论文。
随后,他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进入了专业状态。
“你的课题,是想为未来数年内、万一总统想再次对外用兵,加快调兵速度、突破国会质询?你有什么具体假想敌么?”
基辛格果然是人老精鬼老灵,第一反应就先问顾骜有没有假想敌。
因为他太了解顾骜夹带私货的能力,以及“对他个人没好处的事情就不热心”的卑鄙人品了。
顾骜神情诚恳真挚地说:“真没有假想敌,这不是你让我这个学期拿出成果来,我实在找不到热点,找了这个么——别看这个东西暂时没有假想敌,但舒尔茨国务卿和李根总统都会喜欢的。谁不想动武之前少点儿外交掣肘啊。”
“呵呵。”基辛格只是呵呵一下,继续看,并不表态。
顾骜:“好吧,就算有假想敌,我觉得未来数年内,凡是有可能被苏联输出变色的西方国家,都可以是假想敌。尤其是那些从亲美军人毒裁向民猪化过渡过程中的国家,不是都有可能被苏联渗透么。”
基辛格这次端起红茶杯仔细想了想,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要我说,总统在某些方面不够实用主义——南美那些亲美的军人毒裁,何必去折腾呢,只要他们亲美,并且经济上搞私有化,毒裁就毒裁了嘛。
智利的皮诺切特不就干得好好的,人民生活还可以,资本家也有钱赚,无非那些无用文人没什么机会指点江山。看看智利的邻国阿根廷,民猪化进程倒是起来了,就凭现在呼声最高的阿方辛那种左平均的经济政策主张,恐怕阿根廷还要倒退呢。”
基辛格说到这儿,叹了口气。
民猪正体最大的弊端,就是统治者为了讨好人民而不得不说谎,或者是为了短期支持而牺牲长期利益,短视,没有远见。
他还是希望文人多发挥作用的,但有些时候把精力都花在互相攀比谁更能舔选民,不干正事儿上,那就南辕北辙了。
而顾骜一直静静地听,等基辛格彻底说完,他面上也没流露出任何表情波动。
对方居然主动提到了阿根廷,后面就更顺利了。
当然,基辛格这一提也是完全自然的,并不是试探。
因为阿根廷过渡正府本来就定了时间进程表,今年12月10日之前,就要完成民猪化、交权给选出来的总统的,如今还有4个月期限了。
作为最关心国际政治的人,基辛格在这种语境下提到阿根廷,本来就是水到渠成,都不用顾骜勾引和带节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