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鲍金东先到门市去忙,姚三三羞着脸把那乱七八糟的床收拾了,看看天色还早,便步行到门市去看看。现在这个店面,可以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已经装修好,稍作收拾就可以开业了。
白色短款的薄棉袄,墨蓝色牛仔裤,苗条条,俏生生。她就这么一副悠闲的样子,慢慢悠悠走进水产市场。不知怎么的,今天的姚三三,似乎带着一股浓浓的甜美气息,鲍金东看着她走过来,忽然就觉着周身空气都热起来了。
鲍金东正在做些整理工作,今天没雇工人来,就这么一点活儿,他自己随手就干完了,随着姚三三的到来,他便有些心不在焉起来,很想靠近她,吻吻她。
然而,四处都有人呢!
“我干啥?”
“你?”鲍金东随手一指,“那边的椅子,去老实坐着。”
“我跟你一块收拾。”
“没啥要你干的。”鲍金东说,“你那棉袄,最不耐脏了,别乱碰。”
姚三三看看自己新买的白色小棉袄,忽然觉着,自己穿着这么一身,根本就像是来偷懒的。偷懒就偷懒吧,劳心者治人,姚三三便安安静静坐在一旁,一边看着鲍金东忙碌,一边琢磨着门市今后的生意。
该怎么尽快打开市场呢?批发这一块,很多都是老关系,老客户,他们想要尽快挤进来,是要动动脑子的。
“三三,你看咱哪天开业呢?这个月十六号,农历初八,怎么样?”
“行啊。”
“今晚出去吃?顺便去转转商场,买点东西。”
“行啊。”
“我想过两天去提个车,中型解放,你看行不?提了车咱俩一块回去一趟。”
“行啊。”
姚三三一一答应着,鲍金东手里干着活,抬头看着她,便咧着嘴笑得十分舒心。他拍拍手,扫了一眼手表,过五点了,反正都差不多了,他索性洗了两把手,叫姚三三:
“回家,媳妇儿。”
姚三三伸手帮他拍掉衣服上的灰尘,说:“先不忙回去,我琢磨,咱先去串串门子。”
“串门子?串什么门子?”鲍金东惊讶,两边邻居还都不怎么熟悉呢,她这是要去哪儿串门子?
俩人离开门市,姚三三拉着鲍金东便一路往市场东头走,在一处店面门前停下了。下午批发生意不忙,店里两个工人正在搬货,中年的店主一眼看见姚三三,便放下手中的事情,笑着迎了出来。
“三妹子啊,稀客稀客,赶紧进来坐。”
“谢老板,老长时间没见啦!”
姚三三来串门子的,就是跟她做了两年泥鳅生意的谢老板。谢老板的店面要大得多,但照样满满当当的,批发店嘛,总是显得乱。谢老板拉了两把椅子来,又招呼着工人拿茶水来。
“三妹子,不是说你要自己开个批发店吗?”谢老板问她,“恭喜发财啊!这位是——”
“这是我对象,姓鲍。”姚三三忙给两人介绍。“金东哥,这是谢老板,这几年跟咱买泥鳅的,多亏他照顾咱家呢!他可是这水产市场的大老板,为人特别诚信实在。”
几句话说得谢老板哈哈笑起来,忙说:“三妹子这夸我呢,什么大老板,咱就是一卖鱼的罢了。叫我看,三妹子你这么个小姑娘家,才真是有眼光有主见,不多见啊!”
一边说着,谢老板一边伸手跟鲍金东握了握,另一只手跟着一拍鲍金东胳膊,说:“鲍老弟,你摊上个好媳妇啊!”
谢老板跟鲍金东没见过面,去年卖泥鳅时,鲍金东退伍还没回家来呢。两人免不了互相打量着,客气一番。
“谢老板,往后一条街做生意,靠你多照顾了。”鲍金东客气地说。
“这话说的,互相照顾,互相照顾。大家熟人了,你们过来开店,有事我能帮的,尽管说话。不过看来你家的泥鳅,我今年是别想要了。”
三个人聊起了店面的事情,当知道街西头正在筹备的“鲍二哥水产批发店“就是姚三三的,便又忙着恭维祝贺了一番。
谢老板这个年龄的生意人,必然是精明油滑得很,然而初次见面,他表现得十分谦逊坦诚。过去两年,他每年从姚三三手上拿到几车泥鳅,姚三三来之前,接到过谢老板的电话,联系今年的泥鳅生意,姚三三便说,她今年打算要开一家批发店,销售这块自己做。今年拿不到姚家的泥鳅,这谢老板有没有不满,谁知道呢!
姚三三笑了笑,说:“谢老板,咱家这两年卖泥鳅,可真是多亏你照顾,所以我想啊,我即便过来开店,也不能这么对不住你。你看这样行吧?我开业之前,这头一车泥鳅运来,先给你,至少三千斤,今年我给你送上门,一斤按十块钱,你看好不好?”
“啊呀,这……这不好吧?”谢老板似乎有些不敢信地说,“三妹子这是给我让利呢,你自己也要开店,真这样,叫我过意不去了。”
“有啥好过意不去的,我往后自己开店了,就是想给你赔个不是,也请你多照顾,往后说不定咱还有合作机会呢!”
“啊呀,这真好吗?那我不是占了大便宜。”谢老板打着哈哈。
这个账,谁都会算。眼下市场上泥鳅的批发价,都在14块钱左右。零散收购泥鳅的商户,送到这里批发商手中,价格一斤在11块钱往上的样子。姚三三按十块钱的价格送上门,看起来真是给谢老板送了一份厚礼,等于是拱手送给他三千多块钱的利头啊。
并且,这时节泥鳅开始缺,要想一下子拿这一大笔货,不容易,批发出去还能挣一笔。
“都是朋友,也就是表示个谢意。”姚三三笑着说,“那就这么定了,12号晚上我就给你送来。”
“行,三妹子够豪爽!”谢老板十分高兴,人家的泥鳅,人家自己卖,本来也没什么对不住他的,现在送给他三千斤货,还便宜一块钱,生意人无非贪利,谢老板他哪能不高兴呢!一高兴,他就忙着挽留:
“啊呀,鲍老弟跟三妹子今晚一定不能走,咱聚一聚,吃个饭,往后大家一条街做生意呢!”
“眼下忙,就不必了。等忙过这阵子,该是我们请谢老板吃饭才对!”姚三三笑吟吟地说。
鲍金东也知道,像这个谢老板,是这市场里的老商户,有些底子的,强龙不压地头蛇,这样的人,他们也犯不着故意去惹。但是,各人做各人的生意,他们也用不着怕谁。姚三三去拜访谢老板,用意鲍金东自然懂,和气生财嘛,可是,三千斤,每斤低一块多钱的价格,三三这礼,送的也太大了吧?
两人离开谢老板的店面,鲍金东便忍不住这么说了。三千斤泥鳅,卖给他也亏了三千多块钱,要是他们自己批发出去,怕还能挣得更多。
“你觉着咱亏了?”听鲍金东一说,姚三三就笑笑,“金东哥,我这不是想巴结他,也不是怕他,我另有用意的。”
“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姚三三笑笑,故作神秘地说:“往后你肯定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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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谢老板那里,天色也晚了,俩人便牵着手悠然地走在街上。水产市场所处的区域,毕竟不是最繁华地段,但也是霓虹闪烁,渲染着大都市的繁华。两人不用急着回去,在街上随意溜达着,初冬的寒风里,居然闻到了烤地瓜的香味儿,姚三三几乎要惊喜了。
在家里,最好吃的地瓜是烧熟的,锅里做好了饭,那灰还是红红火火的,就可以丢一个地瓜进去烧,特别香,比这烤的地瓜还要香。并且,鲍金东绝对算是烧地瓜的行家,不光烧地瓜,小时候他烧泥鳅、烧麻雀、烧鹌鹑……
“金东哥,我要吃烤地瓜。”
“吃这东西?”鲍金东笑着说,“在乡下,一块钱买半麻袋,在这地方,给你烤熟了,一块钱你还买不到一个呢!钱到了这城里,简直就不叫钱了。”
嘴里说着,两只脚却自觉走过去,挑了个软软的买给她。
吃完了烤地瓜,路边摊上居然又见到卖砂锅莲子的,甜食忍不住啊,姚三三便又吃了一小碗,等她吃饱了,才想起鲍金东根本还没吃东西呢。
“金东哥,你不饿?”
“饿啊,去找地方吃饭。”
呃……她肚子里已经没空了,姚三三摸摸肚子说:“饿你怎么不吃?”
“你这些零食东西,我哪里能吃饱?”
那好吧,去找地方吃晚饭,炒菜,米饭,这才像男人能吃饱的东西。
吃饱了该回家了吧?鲍金东却拉着她进了一家灯火通明的超市。超市在九十年代,绝对算是新生事物了,两人溜达了一圈,既然来了,当然要买些东西吧?姚三三挑了几样零食,又看中了一个花瓶,灰红色彩陶的,想起他们的小窝里连棵草都没有,便买了下来,兴致勃勃去买花,总不能让花瓶空着吧!
超市里能找到的都是塑胶花、绢花,姚三三最终挑了一大束绢花百合,雪白的颜色跟花瓶很衬呢,就连同花瓶抱在怀里,十分喜欢的样子。
她看着雪白清雅的花朵,自己忽然想,小夫妻过日子,大约也就是这样子了吧?
“你在这等一下。”鲍金东说着,放开她,自己走开了。本来以为他找厕所,却见这家伙四处张望了一下,似乎是找什么东西。
姚三三也没多想,就跟了过去。
鲍金东找什么?
鲍金东终于找到了目标,在一处隐蔽的角落,一整排的货架,各种各样的盒子,鲍金东看着那一大片花花绿绿的盒子,悲剧了。
他头一回买,半点不懂啊!
他随便拿起一盒看看,盒子上一个妩媚的女子诱.惑地微笑着,鲍金东看了看,拿不准买哪种,便又放下了。
这么多,该怎么选啊!
这时旁边过来一对男女,兴许是一对小夫妻吧,俩人来到鲍金东旁边,男的便拿了一盒,回头跟女的讨论起来,浮点?还是螺纹?女的没说话,然后男的自己说,还是超薄的吧!
哦,那他干脆也拿这种吧!等那对男女一走,鲍金东便伸手拿了一盒同样的。一回头,却看见姚三三往这边来了,鲍金东忽然有些心虚,他把盒子反扣在大手掌中,赶紧迎上她,拥着她离开。
结账的时候,瞅她不注意,悄悄把盒子丢在购物篮一堆零食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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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到家,鲍金东便说满身的灰尘汗水,先去洗澡了。姚三三抱着花瓶,进门就忙得去布置花瓶。先是放在客厅,客厅里很空,没多少东西,放那儿也不好看,想了想,还是抱进了卧室。放好了花瓶,她简单把屋子收拾了一下,晾晒的衣服收好,叠好。
拿个小收音机,姚三三站在阳台上听了会儿广播,这屋子里也没个电视,真无聊。
等她回身想去睡觉时,扫一眼这房间的床,才想起床单、被罩中午都已经被她洗了,根本还没干呢。
摸摸鼻子,姚三三只好自觉去另一个房间。结果她推门一看,鲍金东早已经在床上了,半身靠在床头,他大男人头发短,就那么随便一擦,几乎都干了,十分惬意地靠在床头,盖着被子,懒洋洋的样子。
见姚三三推门进来,鲍金东笑了笑,像是挺得意,也不说话,就那么带着笑意,盯着她,等着她自觉来投靠。
“那什么……我屋里,那些东西……洗了还没干。”
鲍金东仍旧没说话,只是笑着,扬扬下巴,示意她:过来睡呗!
姚三三有些窘,一想起昨天,他说她主动的,心里就又窘又恼,恼的是他这么早早爬上床,自己却得在他注视的目光中,乖乖送过去。
似乎又落了“主动”的嫌疑。
“你怎么洗的澡?这么快,估计都还没洗好呢,胡乱一冲就算了。”
男人洗澡,哪能那么磨蹭!鲍金东听着姚三三嘀嘀咕咕地抱怨,还是没开口,只是笑着拍拍他旁边的留出的地方。
姚三三一张脸忍不住又有些烫,心里跟自己说话:有什么抹不开的,他反正是你男人……
对,她的男人,疼她爱她的男人。
姚三三努力做出一副很平常的表情来,走过去,在床边坐下,甩掉拖鞋爬上床,故作从容地掀开被子,才赫然发现……
这家伙,他也是什么都没穿!
并且,那啥……有个词,叫做“什么擎天”来着?
“腾”地一下子,姚三三整个人都烧起来了,她猛地把被子盖回去,本能地就想当鸵鸟,然而她还没能逃离床沿,一双臂膀带着一股不可抗力,猛地把她捉回来,困住。
“坏蛋……”
鲍金东本来吧,就是故意想逗她的——昨晚上我掀你被子,看了你,今晚还回来了,你不也看我了吗?咱俩抵消!
也因此,他努力管住了自己,就在那儿等她来。
本来,是想这么逗她的。
然而,甫一接触那令人热血沸腾的身体,鲍金东便再也没有旁的思绪了,他的自制力,到此为止。
只剩下兴风作浪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