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过山峰林间,越过那藏书阁外一层层的汉白玉石阶,从半开的窗棂中落下,干净偌大的藏书阁中央,两道身影相对而坐,一人白衣胜雪,端正练字,另一人随性的很,懒洋洋的像是没骨头,伏在桌案前,白皙下巴抵着手背,轻轻松松背着数不尽的断渊仙规,声线悠扬又悦耳,侧脸融在光晕中。
一时间,
藏书阁中静的只剩下了那一道背诵仙规的声音,懒懒散散的传出藏书阁外。
断渊仙规无数,数之不尽。
若是要真的要背,只怕天黑也背不完。
天色悄然暗了下来,仿佛被打翻了的颜料,在天空中晕染着橘黄色的温柔色彩,夕阳黄昏,暮色将至。
在染白背到第三百条整的时候,仙君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搁置在一旁,终于开口:“够了。”
完全不停顿的背了三百条,染白嗓子有些发干,她问:“不需要背了?”
“嗯。”
染白追问:“那以后也不用背了?”
“嗯。”
郁尘让染白背仙规本是为了磨一磨她的性子,并非真的要她在一朝一夕间将仙规尽数熟背。
染白笑吟吟的同郁尘对视,她指了下自己的嗓子,“师尊,我渴。”
明明茶杯就在几米外的地方,可她却偏偏靠在那一动不动,跟郁尘说。
仙君对上少女的视线,他静了少顷,淡冷起身,给染白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她。
“谢谢师尊。”染白心安理得的接了过来,在从郁尘手中接过茶杯的那一刻,手指有意无意的擦过仙君冰凉白皙的指尖,轻轻划了一下,随后一如既往的漫然模样,嫣红唇瓣抵着茶杯边沿,将茶水一饮而尽。
仙君没什么表情的收回手,负在身后。
红衣魔尊喝完了茶水,又慢条斯理的看着郁尘说:“师尊,我饿。”
郁尘微顿。
“此地并无吃食。”他声线淡而冷:“修道之人早已辟谷,你为何——”
“师尊,我不辟谷。”染白申明:“我也不吃辟谷丹。”
四目相对。
魔族少女笑了一声,她舌尖轻舔了一下殷红唇角,怎么看怎么透着乖张的坏,“我之前……看到断渊峰里有鱼塘。”
藏书阁外,
溪畔旁,
古树苍天,枝繁叶茂,流转着生机与灵气,纯粹的干净气息。
清澈溪水映着高空,以及零星几朵浮云,残阳将落未落,鱼儿欢快穿过虚影,然后——
被染白无情的一手抓住。
她看向站在岸边的白衣仙君,又看一眼手中的鱼,歪头真诚道:“不如吃这个吧?师尊您看这条鱼,它又大又肥,一定很可口。”
夕阳染红了半边天,少女笑意恣意又邪肆。
郁尘也不知事情究竟如何变成现在这一副模样,那些鱼百年难求,其珍贵程度难言,是掌门特意从西域运来的灵鱼送来断渊峰养着的,本为观赏之物,现在却……
他静了一瞬间,并没有和染白说些什么,无声纵容了少女这一行为。
于是染白决定就是这位幸运鱼了。
她走上岸边,双手还抓着那一只鲤鱼,被扼住了生命的鲤鱼似乎察觉到自己接下来可能会遭遇到的一切,开始拼命的挣扎,这一扑腾直接因为大幅度的动作而四溅开来带着的水花。
冰凉刺骨的溪水水滴晶莹剔透,猝不及防的溅到郁尘脸上,连领口也沾上点水。
染白更是被溅了一身,她原本就是下水抓鱼,并不介意。
但是面前这人……
染白眼疾手快的直接将鱼粗暴的敲晕扔到一旁,然后上前一步,拿出手帕给郁尘擦了一下。
郁尘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眼前阴影陡然透落,近在咫尺。
染白没怎么在意,擦完了之后看着晕过去的鱼思忖了几秒,“抓到之后……就可以烤了。”
“师尊你会烤鱼吗。”染白不带希望的问了一句,毕竟这位仙君连餐食都不吃,终日辟谷,指望着他懂如何料理餐食也算是强人所难了。
郁尘微垂着眸,无声看她。
染白懂了。
染白盯着被她敲的半死不活的鱼,“没关系,我自己也行。”
封落:“……”
宿主你这是哪里来的迷之自信?
你行只是你感觉,谢谢。
封落难得做了一回真相帝,染白活生生把烤鱼整了烤黑炭,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整的,这么神奇。
封落一脸了然。
果然如此。
红衣少女半靠在树下坐着,长腿微曲,懒散模样,面不改色地看着郁尘,“师尊尝尝吗。”
她说:“人间艺术。”
仙君严正站在那里,看着少女折腾,淡声问道:“你烤的是什么?”
“鱼啊。”
仙君神色漠然,无动于衷,给了徒弟一个面子,平平赞许道:“尚可。”
“是吧?”染白:“我也这么觉得。”
最后,同样这么觉得的染白一口也没吃的下去。
封落:“……”
它时常搞不懂宿主的迷之自信到底是来自于哪里。
最后,
“不如我们下山。”染白建议道:“找家酒馆。”
郁尘:“玄清宗内,有专门负责饮食的地方。”
“那不一样,还是下山吧。”在玄清宗太没意思,山下才好玩,她看了一眼白衣霜华,纤尘不染的仙君,唇角微勾:“山下有烟火气,师尊常年在断渊峰,不曾体验过天下民情,不妨一观。”
郁尘数年来独身一人,从未长久与人相处,更不论收徒。
或许,
毕竟是他的徒弟,今天又是第一天,方才让人背三百条仙规,是应该纵容些。
他清冷说好。
从玄清宗距离山下路途遥远,通常御剑而行。
郁尘单手持剑,只闻一声冷彻铮鸣,长剑出鞘,寒光凛然,悬浮在半空中。
“魂殇被我落在藏书阁了。”红衣魔修直起身来,背靠着树干,眼中藏着点玩味色彩,沉淀的色泽漂亮,笑着道:“幸好雪霁在,师尊带我一起吧。”
“左右雪霁承载两个人够了。”
她说的轻松又自然,况且师尊带徒弟御剑,确是常事。
雪霁悬于半空,剑刃银白锋利,薄若秋霜,泛着凛冽肃杀的寒意,年轻仙君站在剑上,白衣墨发,冷淡雅正,侧眸看向染白,淡色薄唇轻启,音质好听,只说了两个字:“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