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天雪地,白雪皑皑中,
那人一袭冰稠黑色锦裳,孤挺修直,气质冷漠矜贵。
染白遥遥看去,却刚好与那人的视线撞上。
少女不为所动,一双桃花眼倒映着天光雪色,只见她眼底是浩瀚天底,却波澜不惊。
就那么一步步若无旁人的往前走去,很是漠然的和墨离衍擦肩而过,如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陌生人。
“泠白。”
他先开了口。
音色如料峭冰雪,平静凌厉。
染白步伐未停,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这一声音,亦或者说听到了,却未理会。
“你说,本王究竟是应该夸赞你计策聪明之至,还是以通敌叛国之罪逮捕你?”
墨离衍就那么长身玉立在雪景当中,神情漠然的看着那个与自己擦肩而过的身影。
“呵……”
只听染白轻笑了一声,然后轻缓转过身来,对上墨离衍的眸光,孤傲又挑衅,挑眉勾唇间皆是邪肆恣意。
“我很期待瑾王来逮捕我,随时恭候。”
“但,瑾王有证据吗?”
“你若对本王有意见,可以直接对本王动手。”墨离衍扯了下薄唇,三分说不出的嘲讽极淡的漫上他的唇角,是冰冷的弧度:“何故拿二十万大军开玩笑。”
通敌叛国。
这是墨离衍意料之外的。
染白稍微衡量了下墨离衍话中的意思,笑出了声,那轻淡慵懒的笑意在她唇角处漾开,逐渐没入眼底,却瞬间湮灭,消失的无影无踪。
“谁告诉瑾王,我是因为你啊?”
“请瑾王务必放心。”染白漫不经心的道:“我这个人大局和私人感情最分得开,不可能因为你的关系做出任何错误性的无利益选择。”
墨离衍就那么冷冷的看着她,能见少女神情冷冷静,眸底寂然,言语犀利,唯独没有半分情绪存在,“你还想只身搅入大楚政局当中?”
“这和瑾王没关系吧。”染白无所谓,衣袖中刚刚杀了人的利刃轻轻翻滚,唇角微勾:“瑾王今日来就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
“真可惜。”她似笑非笑:“若是瑾王早来了一刻钟,说不定还能救下你看上的人。”
墨离衍知道。
一刻钟前,
卫茵雨身死。
他也知道,
凶手必定是染白。
可他唯独不知道,
卫茵雨什么时候成了他看上的人。
墨离衍冷硬道:“让你给她道个歉而已,你至于生这么久的气?”
“瑾王多想了。”染白眸色冷淡无欲,又邪又放肆的:“对你来说,无非不就是大局、利益吗?”
“好巧啊,我也是。”
余生算计,剑之所向,机关算尽。
也无非就是一个利字。
“但很不巧的是,瑾王的存在,似乎挡了我的路了。”染白把玩着手中的利刃,低笑出声,只可惜眼底却没有半分暖意。
她一字一顿,平铺直述。
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只不过是个利字。
而他的存在挡了她的路。
不涉及丝毫私人感情,只是放眼大局,谋略所得。
平生数年,
染白是第一个就这么站在墨离衍面前,冷傲挑衅,堂而皇之的告诉墨离衍一个事实。
墨离衍站在雪地中,听着逐字逐句谈笑间落在耳畔的话,一时之间竟忘记了反应。
突如其来的幽沉情绪十分怪异的盘踞在心脏的位置,丝丝缕缕的蔓延开来,忽冷忽热的冲撞着,掀起了猝不及防的刺痛,如同钝刀直直的在心上划出了一道口子,泛起丝丝拉拉的抽痛感。
是很陌生的情绪,陌生到甚至让墨离衍束手无策,不知怎样才能控制。
染白眼底凉薄的冷静和理智的算计就这么丝毫没有遮掩的刨开在墨离衍面前,他下意识地避开那一双眼睛,在自己都没注意的情况下稍微退后了一步,背脊的线条绷的略微僵硬的笔直,长睫轻垂遮住了眼底的空茫。
他的声音听起来仍旧冷漠自持。
“你非要这样?”
“不然呢?”染白嗤笑了一声,懒懒散散,显然没把墨离衍的话放在心上,询问也不过是另一种轻描淡写的嘲讽:“瑾王以为如何?”
“我一直认为,从瑾王府离开的那一刻起。”她不疾不徐,如同平平静静的阐述着一件事实:“我和瑾王,便是敌人。”
年轻皇子修长分明的手指在漫天雪色的映衬下死死攥紧,白的发青,他勉强咽下忽然涌入喉咙的血气,冷冷的吐出一句随你,随即丝毫没有停顿的逆着风雪离开。
天底间雪色绝尘,缭乱了人的视线,每一寸白雪都仿佛恩赐般飘落无声,不知何方。
而瑾王离去的身影看起来仍旧挺直,却像是同风雪隔绝出来两个世界,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孤绝感。
染白盯着那个背影看了两秒,轻轻翻转着利刃,略微有些奇怪。
墨离衍过来,就为了说这几句毫无意义的话浪费时间?
挺莫名其妙的。
不过染白也没有放在心上。
这一切还只是一个开始,她要做的事情有很多。
三日后,
白雪皑皑,冰封山河。
庭院中薄薄白雪压在常青树上,枝桠微微往下倾斜,悬着长长的冰凌,偶尔随风抖落出白茫茫的雪色。
“结果出来了。”墨荣轩深深看着面前的红衣少女,双手交叠在一起,“韩楚之战必打,这一次的主帅……是墨离衍。”
染白听着这么一个结果,款款放下了端着的茶杯,冷而静的对上墨荣轩的目光。
“父皇亲自下令的。”墨荣轩微微眯眸,唇角还挂着一抹温和的笑意,“如今韩楚之战,楚国明显劣势,如今已经连丢了三座城池。此刻父皇让三哥去,当着满潮百官的面命令三哥不仅夺回城池,还要大胜韩国。”
“这明显就是一个烂摊子,先前还有废太子一事震惊了楚京城,如果三哥成功也就罢了,如是不成,恐怕三哥也要遭起连累。”
染白微微垂下长睫,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墨荣轩说的话,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不怎么上心,睫毛垂下来的时候有些昏昏欲睡,像正在冬眠的小动物,难得收敛几分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