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躲开江厨娘的手,香草垂着头轻声说道:“我要留下,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瘦弱的小丫头,跪在地上只有小小的一团,她声音虽轻,语气却异常执拗,听得人心尖发软。
陆亦瑾依旧不屑一顾,连一句‘随你便’都不屑多说。
合上眼帘,翻过身面朝墙壁躺下,只当没有香草这个人存在。
秦氏看了香草一眼,便扶着田丰年出去了,随后大夫和江厨娘也出去开方抓药,屋里只剩下睡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陆亦瑾,趴在床尾打着轻鼾的方圆,咬唇跪在床边的香草。
屋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香草鼻子很酸很酸,时间过得很慢很慢。
就好像星期五下午的最后一堂课,下课铃迟迟不响,坐在教室里的人,度日如年,极其难熬。
她放轻呼吸,眼睛不眨地盯着陆亦瑾的后脑勺,一种全然陌生且无比飘渺的情绪,在心中默默发酵。
另一边,陆亦瑾悄悄睁开双眸,雾蒙蒙地眸子,毫无情绪地盯着挨着墙壁的帐幔。
他能感觉到脑后那道灼热的视线,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拥堵不堪的心绪。
——她又瘦了。
陆亦瑾无声咬牙。
心中郁气丛生。
的确很生气,气她蠢笨无知,‘香草聪明伶俐’此类话语,他通通收回,但凡有丝毫聪明气,她也不至于让自己走丢,身陷囹圄……
在山涧里找到那具尸首时,他说那不是香草,乔青山红着眼眶说是。
他不信,带着尸首回到大塘村,让田家人辩论。
所有人都在哭。
他还是不信。
可站在一旁看着看着,他又信了,什么设灵牌堆坟头,他通通不在意。
只知道,那个口无遮拦的小丫头,老是笑嘻嘻仰头看他的小丫头,没有了,再也见不到了,一辈子也见不到了。
再也没人说他是吃货,也没人叫他大兄弟,抄书的工钱还没谈妥,她还说过要找樱桃给他吃,估计早就忘了……
胸腔似被人掏开一样痛,他听见自己倒下的声音。
他不是没有面临过死亡,相反他亲眼见过好些人与世长辞,其中有长辈亲戚,平辈好友,亦或是苦命奴才婢女。
其中,多数人都和他相处得比香草久,这些人离世,他也是难过的,可那种难过,很快就会过去。
曾几何时,他还以为自己天生无情,看着旁人为逝者痛哭流涕,他却挤不出一滴眼泪。
直到昨晚泪水浸湿枕巾。
原来,只是未到伤心处。
那些人离世,他难过,香草没了,他伤了心。
他终于明白,香草于他而言,是不一样的存在。
可惜太晚了。
然,他的伤心只持续到了半夜,后半夜,他突然打起精神。
他想,还得继续找,山涧里找到的那个,肯定不是香草,香草必定还活着,只要他再找找,香草就会再次出现在他眼前,冲她仰头傻笑。
长夜漫漫,尤其难熬。
熬了许久,终于他熬不住了,让方圆把大夫叫了过来。
他一早就觉出自己的症状不至于没命,直到再次打起精神,才想着快些恢复,继续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