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欣悦看了眼正在苦苦支撑的延峰关将士们,心中微涩。
想起父亲曾对她说过的话,视卒如婴儿,故可与之赴深溪;视卒如爱子,故可与之俱死。
她想,要是父兄在此,一定会想办法保住这些兵将的命吧。
既然现在父兄不在了,她便替父兄持续这条曲家带兵准则。
做他们未做完之事。
曲欣悦在心底计算,曲家军主力可能抵达延峰关的时间。
心底有数后知道自己只要拖上一个时辰便好。
她凝眉站在城墙上,看向不断强攻的王庭兵将们。
见这些人为了攻下延峰关,所用的强攻工具,有靠人力扛抬,倚架于城墙壁上,同时梯顶端还装有钩状物,用以钩援城缘的云梯。
还有巨大的木桩上装着铁头,木桩被悬在车盖下面,不住前后摆动,上方覆盖湿润兽皮,为了防止被火焰烧毁的冲撞车。
以及木架上一端用绳索拴住容纳石弹的皮套,另一段系上很多条绳索,然后用人力拉拽将石弹抛出去的投石机。
这些都属于笨重之物,使用这些攻城工具的人行动缓慢。
守将看到曲欣悦目光落在王庭的攻城重器上,知道曲欣悦想要从重器这方面入手。
他叹息一声,面容苦涩:“将军,咱们的滚油和开水都已经用完了,现在将士们喝水都困难。”
曲欣悦拧眉,这个情况她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了。
她沉吟着问:“咱们还有多少羽箭?”
守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还余三万支。”
曲欣悦颔首,虽然比她想象中的少,但够用了。
她问:“马粪多吗?”
守将愣了一下,马粪?
他不明白马粪有什么用?但还是实诚的点头:“马粪很多,咱们有豢养战马,这段时间没人去清理,攒了不少。”
曲欣悦勾了勾唇,马粪多就好。
她对守将吩咐道:“你速去准备箭矢,还有马粪越多越好,我有用。”
守将觉得准备箭矢还能说得过去,但这马粪……
虽然不解,但还是点了人去给曲欣悦准备东西。
被点到名字的小将和士兵们心底忍不住嘀咕。
现在战事吃紧,兄弟们都快扛不住了,怎么还安排别的事情给他们做?
准备箭矢还情有可原,准备马粪是什么鬼?
不过箭矢现在剩下不多,他们是能省则省,没想到曲大小姐一来,就要霍霍光了。
众将士心情沉重,不禁为未来感到担忧。
等他们将箭矢和马粪依次抬上城墙时,忍不住拉着守将大人嘀咕。
“大人,这将军也太不靠谱了,咱们不会被她玩死吧?”
“哎,真是有损曲家几代将军积攒下来的好名声了。”
“女人就是女人,果然比男人差远了。”
“可惜曲家军了,恐怕从此威名不再。”
……
守将看他们越说越不像话,简直将他的心声都说出来了。
但这些话是能说出口的吗?
“好了,大家慎言吧,不说别的,就是曲家已故的大小将军们,以前对大家多照顾啊。”
“再说曲大小姐虽然不会领兵打仗,但能放弃安逸生活,赶到边关来,这份勇气和担当还是可嘉的。”
守将出声训斥不断抱怨的兵将们。
兵将们虽然觉得守将说得对,但想到自己的小命很快要被什么也不懂的曲大小姐玩死了,忍不住心有戚戚。
“好死不如赖活,能活着谁想死啊。”有人红着眼眶不服的嘀咕。
其他人也想到远方的亲人,年纪小的忍不住抹了把眼泪。
面对生死,谁不害怕呢?只是他们有更大义的事情要去做罢了。
守将叹了口气,不说这些将士们,他可能这次也回不去了……
突然,守将眼角余光看到,正被他们议论的曲欣悦,正站众将士身后,双手环胸背靠墙。
刚才的话也不知道听了多少去。
守将:……脸上讪讪。
他扒拉开围着他的兵将们,露出尴尬的笑,朝曲欣悦拱手俯首,抱歉道。
“刚才他们都是胡说八道的,将军您别往心里去。”
曲欣悦抬眸看了眼不敢与她对视的守将一眼,并没有在意那些将士们抱怨的话。
生死之外无大事 ,现在延峰关内所有人都面临着随时丢命的危险,这些抱怨又算得了什么?
看到刚才还抱怨不断的将士们眼神闪躲,曲欣悦淡淡道。
“一会我要开城门出去收点王庭的人头,你们挑选出还有体力的人跟随。”
众将士大惊,虽然他们看不好曲欣悦,甚至心底有些怨怼曲欣悦不懂装懂,只会搞事。
但是就凭曲欣悦姓曲,他们都愿意护着她的命。
众将士不淡定了,纷纷要劝,但曲欣悦脸一板,一副没有商量余地的态度。
最后将士们只好凑到一起商量。
“怎么说都是曲家人,我去护着她吧,只要我还有命在,就绝不让她先死。”
“我也去,曲大将军曾救过我一命。”
“算老子一个,老子家中还有一个兄弟,不怕没人给爹娘养老送终。”
……
虽然这些将士嗓音特地压低,但曲欣悦此时的武功高强,耳力极好。
她无语的望天,脸上露出一言难尽之色,她是带人出去收割人头,又不是去送人头的,大家不至于哈。
“咳。”她干咳一声提醒众人商量快些,而后直接和守将下令。
“将投掷机放上点燃的马粪,丢到王庭正在攻城的队伍中,弓箭手准备,等我命令。”
守将虽然不明曲欣悦这一系列命令的意义,但军令如山,他还是迅速地执行下去。
他甚至在心底安慰自己,现在延峰关情况已经够糟糕了,再糟糕能糟糕到哪里去呢。
投掷车原本是用来向下投掷石块,砸向来犯敌人。
不过石块早已用完,投掷车成了摆设,此时一块块点燃的马粪被一头雾水的将士送上投掷车。
在他们眼里,马粪又砸不死人,根本一点用都没有。
一声“放——”。
正在攻城的王庭先锋军们,看到南诏的将士们启用投掷车,心底忍不住有点慌。
但下一刻,当看清漫天投掷下来的,竟不是杀伤力大的石块,而是没人要的马粪时,都忍不住叉腰哈哈哈大笑起来。
“弟兄们,南诏人是弹尽粮绝了吧,竟用起了马粪!”
“哈哈哈,用南诏文人的话说,就叫做黔驴技穷,等我们杀进南诏,一定让那些文人给老子舔脚。”
“杀啊,撞开延峰关,杀光他们!”
“ 撞开延峰关,听说他们的将军是太子妃,还是个美人儿,兄弟们有福了!”
……
站在城墙上的南诏将士们听到城墙下,王庭众人毫无顾忌的污言秽语, 气得怒目圆睁,呼吸粗重。
恨不得马上和对方同归于尽。
领到弓箭的将士早已拉满弓弦,但是一直没等到曲欣悦的命令,不能射出弓箭,只能憋屈的咬牙切齿。
就在此时,刚才投掷下去没有命中王庭人的马粪开始有了变化。
烟突然大起来。
一个马粪包可能就一点烟,但是成百上千多至上万个马粪包一起冒烟。
这浓烟的效果,直逼得一众王庭先锋军睁不开眼。
更可怕的是,马粪包的气味重,十分熏人,闻多了人头晕得很!
还时不时“啪”的一声炸裂开,马粪崩得到处都是,带着火星子的马粪甚至溅到,王庭先锋众人的脸或烧着手上以及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