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初静听完派出所的人说的话,简直就是哭笑不得,又好气又好笑。
何韵晴被带回派出所之后,一开始还是比较理直气壮的,认为民警们也不能把她怎么着,被民警们恐吓一下,又见蒋若珩不跟过来,或许也是因为事情过了,情绪反应过来,终于有点惊慌了,民警们以为吧这个女人可以收敛一下她的泼辣,谁知道她的泼辣是收敛了,可说出来的话就变了。
何韵晴说,砸人的不是她,是林初静。她说陈晓晴破坏她的家庭,林初静和蒋若珩是来劝陈晓晴放弃蒋明光的,刚才在茶餐厅里,见陈晓晴把自己气到了要离开,林初静气不过就一杯子砸了过去,然后陈晓晴就倒了。
林初静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这何韵晴,真的是蒋若珩的亲妈吗?这个谎话扯得好像没点水准,这种餐厅都有监控的,一看就一目了然,再不然,现场还有那么多目击证人呢。
蒋若珩早已气得脸色发青,“警察同志,这种事情监控就可以查,需要我们过去?”
“按例是需要过去做个笔录的。其他的证据我们会去调动,这个您不用担心。另外因为何韵晴是您母亲,因此有些手续需要家属办理的。”
蒋明光道,“受害人还在这里没有醒,追不追究她的责任还没定,若珩,你带着小林去把笔录做了就回来,何韵晴就让她好好在派出所待着,等陈晓晴醒了再说,她在派出所好吃好喝供着,总不会过得比晓晴还惨。这件事晓晴不一定会私下和解,你让她做好准备。赔钱都不行。剩下的事情该怎么办怎么办。这事不处理好,以后你和小林两个人就是后患无穷,该做什么决定,你想清楚了再做。”
林初静默。其实她有点心疼蒋若珩。她其实对何韵晴冤枉自己这件事,乍一听到的时候还挺生气,人生还没被人这么明目张胆地污蔑过。但是当她下意识看向蒋若珩的时候,心里的气就都没有了。毕竟,这个是他的妈妈。不管蒋若珩再怎么掩饰,林初静都能从他身上看到他对何韵晴的濡慕之情,这是以前那个生养他的妈妈,也陪伴他长大,即使不如别人的妈妈那样无微不至,但一样是充满感情。后来何韵晴走了很久都没有回来,他虽然不说,但是林初静还是感受到他的在意。很多事情,越是压在心里不说,其实越是证明他的放不下,真正能放下的,都会毫无顾忌地谈笑风生一笑而过。而蒋若珩不是。何韵晴不在的这些年,他从来没有提过她,就连何家的每一个人都小心翼翼不在他眼前说任何何韵晴的字眼,就是不想他难过。
原本林初静和将明光以及何家都已经想明白何韵晴不会再回来的准备,哪怕就是她回来,可能也就是偶尔见面的那种关系,却没想到她出现得如此猝不及防,并且蒋明光有一点说得很对,何韵晴不处理好,将来对他们两个人就是后患。虽然蒋明光已经说得很隐晦,但是林初静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是要找个理由,杜绝何韵晴和蒋若珩住一起。林初静很可以理解蒋明光的想法,因为何韵晴明摆着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何韵晴当年出轨,抛弃整个家庭和孩子奔向她的幸福,据说也结婚生子了,养老这种事凭什么让蒋若珩这个被他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儿子养?离婚前,就算何韵晴不照顾蒋若珩,可也算是一个完整的家,蒋明光就不去计较了,可自从离婚后,蒋若珩如何都和何韵晴没有关系了,他作为拉扯蒋若珩长大的父亲都没打算靠儿子养老,她何韵晴一个消失了十几年的母亲凭什么过来和蒋若珩住?蒋明光就算不为着陈晓晴,也不会轻轻放下此事的。而蒋若珩也必须在此间做好决定,如果要是他没有意见将来都和何韵晴住,那这事就可以轻轻放过;若是他也觉得和何韵晴住不是长久之计,这事就是很好的一个解决的契机。
想到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林初静怎么可能不心疼他呢。看起来无限风光的他,其实也背负着难以抉择的感情困境。其实上帝为你关上了一扇门,大概也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吧,世间之事大多不能两全,一如蒋若珩和他的父母。
其实林初静没有想到的是在蒋明光的心里,他压根就没给蒋若珩选择的机会,因为他太了解何韵晴了,即使蒋若珩真的选择了何韵晴,他也有后手能把何韵晴从他们的生活中弄出去,只是他为什么非要让蒋若珩来做第一步,无非就是明白,何韵晴这个刺,必须得从蒋若珩的手中拔掉,其他人去做,都不能拔彻底。他不能让蒋若珩永远都背着何韵晴这个不值得他背负的包袱。
等出了医院的门,林初静和蒋若珩道,“这事该怎么处理……你心中得有个数。我无所谓如何,说清楚就行。但是你妈妈的事情,你得好好想想。”
蒋若珩露齿一笑。阳光下的脸颊,细细地闪烁着微光。
林初静看得有些晃眼,细想起来,好像蒋若珩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她忽然有些自责。好像……自从有了何韵晴的消息,他就没有这样笑过了。但是他过得很正常。他一如既往地和她说话、聊天,照顾她的生活、情绪,一切都好像和以前一样,但林初静觉得又好像有些不一样,只是这种感觉很淡,淡到她曾经以为是错觉。知道这一刻看到他久违的笑容,林初静才明白,她还是对他关心得太少了。
16岁的蒋若珩和30岁的蒋若珩,大概是没有什么变化的,至少在对待父母的复杂的感情上,于林初静而言,唯一有变化的,大概就是16岁的他痛了会说会哭,而30岁的他学会了独自舔舐。
蒋若珩只笑,不说话,等上了警车,坐在后排他才道,“我好像没有和你说过……”
“嗯?”林初静偏头望向他,眼里是淡淡的担忧。
蒋若珩觉得自己这些天都想了些什么,或许在世人眼中,婆媳关系是最难处理的关系,可是在他眼里是没有的。因为他的妈妈也从来没有爱过他。这件事他已经很清楚了。真正关心他的人,是他爸爸,是林初静。有些事情不需要想很久,只一瞬间,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能让他明白。
“从16岁的时候开始,我就幻想过无数次娶你为妻的样子。我想象中,应该是和你琴瑟和鸣,共度光阴。我最喜欢的事情是看你笑,最开心的事情是回家就可以见到你,最想做的事情是和你组建一个家庭。我去Y城的时候,我就想,终我一生我都要陪在你的身边,叫你不再烦恼。所以,我知道我要做什么。初静,我想和你结婚,我想要让你一直都开开心心的,现在、未来、一辈子。”
林初静好好地坐在车上,猝不及防地被蒋若珩深情告白,她愣愣地看着他,听他一字一句地说完,半晌不知道如何回应,最后才呆呆地道,“蒋若珩,你是在和我求婚吗?”
蒋若珩含笑不说话。
“咳咳。”
前排的警察叔叔被迫吃了一大碗狗粮。可怜那驾驶座的警察哥哥还是个95后的单身狗。你们是去派出所录口供的啊喂!!是觉得人生不怎么有机会坐警车吗!所以在我的警车上求婚?美的你,不行!
林初静被前排的两位警察惊醒,反应过来这可是在警车上,顿时一张脸羞红,艳若朝霞。
“你!!!”林初静总觉得前排的后视镜上有双眼睛虎视眈眈,只改口道,“晚上回去再说!”
“好。”蒋若珩如善从流。
去到派出所,蒋若珩和林初静把笔录做了,然后去看了看何韵晴。
何韵晴暂时被留在派出所了,没有人给她担保,她只能在这待着。来之前蒋明光说的让她在派出所好好待着的意思就是不让蒋若珩给她做担保的意思。蒋若珩心里对何韵晴将来的归宿已经有了决断,自然没有纵容她的心思,只是温和地和何韵晴解释,“因为您打伤了晴姐,爸爸很生气,他绝不同意让您出来,您得在这里等待晴姐的鉴定报告出来,如果是轻微伤,咱们可以私下调解,若是轻伤,就是刑法了。妈,您得做好准备。”蒋若珩毫不犹豫把蒋明光拉出来做挡箭牌。毕竟他们多年的默契早就在病房时用一个眼神沟通完毕了。总要一个黑脸一个白脸,才能把这些事情处理好。
何韵晴很惊惶,“什、什么?我不是说了不是我砸的茶杯吗?他们应该找林初静才对啊!”何韵晴自认为自己这招用的好,也不知道是过于惊慌还是怎么回事,完全忘记了世界上还有监控和目击证人这种常识。
蒋若珩到此时此刻,才算是真正对何韵晴死了心。他想过很多次的,想过一家人会融洽地生活在一起,甚至当见到何韵晴的第一个晚上他还动过以后给她养老的念头,想过有妈妈有林初静的生活,等以后有了孩子,他也可以不用请保姆,可以让妈妈帮忙照看的念头。这一刻,他很确定,何韵晴早已不是他心中的那个母亲了。或许她从来都不是,只是他把她想象得理想化、美好化了。
蒋若珩的话语逐渐染上冷意,“妈,您别忘了,当时我就在旁边,还有许多人也在旁边。目击证人、监控录像、甚至茶杯的指纹都可以找出真凶,您实在不必如此。”
何韵晴其实不是不知道这个谎言漏洞百出,可是她把陈晓晴砸晕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警察问话咄咄逼人,她根本招架不住,不得已才把林初静拉进来挡刀。现下自己坐了几个小时冷板凳,也渐渐觉得这招不管用。可是她自己觉得不管用是一回事,蒋若珩说不管用就是另一回事了。
“蒋若珩你的意思是你要作为目击证人指正你的亲生母亲我故意伤人?为了你的小女朋友你要出卖你亲生母亲?你……”何韵晴满脑子都是林初静把蒋若珩抢走了,在这个可以由其中一个人承担责任的事情中,蒋若珩鬼迷心窍选择了保全他的女朋友而牺牲自己。“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我可是生你养你的母亲啊,你竟然为了林初静把我弄进来这里坐牢?你有没有良心,你有没良心啊!!我真的恨不得掐死你在被子里。我白白生你了。你忘恩负义,我一把年纪了,我生你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让你来送我坐牢的吗?我……”
何韵晴喋喋不休地哭着骂着蒋若珩,林初静在门口,心紧紧地揪成一团。这一字一句,无一不是在剜这蒋若珩的心。若不是民警不让她进去,她早就冲进去甩何韵晴两巴掌了。做人母亲,她真的不配。
蒋若珩很沉默,他就那样任由何韵晴说着,发泄着,直到她精疲力竭,蒋若珩才道,“妈妈。是非对错,不是我偏心哪一个就可以决定的。您坚持说林初静才是真正伤人的人,这件事只要有目击证人和监控就可以很清楚,您这样做,只会让您背上一个诬告陷害罪,您打伤晴姐这事还没定性是治安案件还是刑事案件,可您要是继续诬告陷害林初静,就是另一桩刑事案了。您千万不要乱讲,事实如何就是如何,一旦警察找出证据,您这个诬告陷害罪是跑不了的。”
何韵晴虽说是个知识分子,但毕竟二嫁的这些年已经为家庭操碎了心,早已跟不上社会的步伐了,因此当蒋若珩头头是道讲出这一条一条道理来的时候,她就呆住了,治安案件和刑事案件的区别,她还是知道的。
那就无路可走了吗?何韵晴惶惶不安地只想着要如何推卸责任,却忘了,他的儿子也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他的两难他的痛苦,何韵晴都没有为他想过。
林初静站在门口,默默地为蒋若珩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