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早已隐没,不见天光。暴雨连绵,自晚到早,泼墨般撒到院子里,周玲为游让开了窗户,以供远眺。说是远眺,其实也不过看看园中风景,远处廊阁。院子中间设有一处凉亭,四角飞鸢,迎着雨水,连绵的冲击声响,吹拂进来的带着些许寒意的余风,轻轻拍着床边挂着的帘子。游让望着窗外,外边的天还是黑沉沉的,似乎洒了一层稀薄的墨水,墨水中,青石板上跳动的水洼倒映着静立的凉亭,楼台,院阁,一串串珍珠挂在屋檐外,哒哒的声音,似乎使得整个世界都变得十分安静。
他静静地观赏者这美丽的泼墨雨中仙境图,天空落下的连绵水珠,似乎都滴在他的心上,安静祥和的脸庞带着一丝欢乐。似乎正在接受雨水的洗浴、滋养...
男子靠着床边,略带着笑意的望着窗外,周玲坐在椅子上,风儿微冷,抱了抱身子,蜷缩在一团,自膝盖间隙偷偷的望着游让,藏在腿中的小嘴已偷偷笑出。眼中迷离了夏雨,似乎和这磅礴大雨相互映衬着...
“你不冷吗?”
游让注意到周玲蜷缩着,似乎还有点抖。
“不...玲儿不冷。”
周玲见游让突然转过视线,心又快了几分,竟似比窗外的急雨还快。眼珠也转而将视线投到游让床下的布鞋,却似乎跳的更快了...
不一会儿游让便看见走廊上似乎有墨影闪过,笑了笑。周玲觉得奇怪,便顺着视线向外望去,却是柳昧穿着一袭泼墨衣裙,左手拿着一把墨色雨伞,胸前抱着一件衣裙,正准备撑开雨伞,踏入水墨泼成的天地。
“娘...”
柳昧进了屋内,与游让问候几番,又说些关于女儿的事儿,弄得玲儿又羞又恼,不过对着自己的母亲,倒是十分的听话,只是偶尔小小的叛逆一下。在旁人眼中,或许更显可爱懂事。聊了数句,便拉着周玲到隔间换好了衣服,这才笑吟吟的与游让告了别,撑着伞,自墨画中远去...
周玲此刻也是穿着一袭带着浓墨色彩的衣服,似乎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腰间紧束,更显窈窕身姿,俏脸对着游让一笑便又坐在旁边,与游让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让哥哥好像很喜欢听雨声,很喜欢看外面的院子...玲儿很懂事的,不会煞风景...
这般想着,小脑袋也偏在一旁,陪着游让向着窗外望去。
坐卧在床的日子总是过得很慢,不过好在周玲总是陪在身边,手臂也很快恢复,虽然不能练练拳脚,至少拿双筷子不成问题了。外面的大雨一直下着,期间偶尔过来几人的探访,便就是游让与周玲的世界。倒是周胜杰和周祥几次来的时候都是全身湿透,进来时周玲也吓了一跳。不过据这两位父子说,此雨下了许久,闲不可耐,再加上这份颇有意境的天气,两人便决定在雨中练剑。
两人来到屋内没说几句便忙着离开,顶着风雨,狼狈走着,倒是有点好笑。
周玲看见,真的笑了出来。待发现游让望着自己的时候又羞红了脸,转过头,嘴里嘟哝着:“玲儿没有笑爹爹和哥哥。”
此地无银三百两...
住在隔壁院子的王长老和李婆婆偶尔也会来一次,为游让看看伤势,或者带着些吃的喝的给两人。
当然喝的自然不可能是酒了,凉凉雨日,李婆婆为两人熬了好些银耳粥。小丫头在两个老人出现在视线中开始便展开了笑容,待二老进了门,一闻到那甜甜的香味便欢快的自椅子上跳起,还不忘低头小声对着游让笑道:“李婆婆的银耳粥,待会儿你先尝尝~”
小丫头语速很快,游让还没反应过来,便冲到两人身边,左边瞧瞧右边看看,浑然一只待哺的小鸟,探着头,十分可爱。
王长老夫妇笑骂了丫头几句便将食盒放在桌上,与游让先看了看伤势,然后问候几句,再笑着离开。周玲送走了两位老人,这才兴冲冲的打开食盒,为游让先盛上一小碗,送到手上,又将木板横在床上,正好可以当做一个小型的桌子。游让这几日能够自己动手时,周玲便想着办法为游让把这个床改造了一下。
说是改造,不过就是寻来一个平整光滑的木板,然后在床边将床木啄出一个洞。试了几次终于能够完全稳定住。
这也让游让对周玲有了新的认识,这丫头看似可爱天真,但是办起事来倒是十分的认真,而且学的很快,为此还找来木匠师傅学了些东西。
不过在木匠说出直接帮游让做一个小桌子的时候,周玲便摇着拨浪鼓,撒着娇。
估计是山庄内所有人都太过溺爱她的缘故吧...
下午的时候,雨下的缓了起来,好像情人的柔丝,在风中摇摆,屋檐伸出去很长,所以雨水只撒到屋檐下过道上。
冷风变得有点躁动,能够听见屋外的呼号声,树叶的飒飒声,帘帐被冷风卷起,在空中变形,胡乱飞舞。
周玲担心冷风对游让身体不好,又悄悄的关好窗户,风声拍打在门窗上,屋子里变得热闹起来。游让本来是挺享受这样的冷风,不过心中想到这小丫头担心自己关的窗户。便不阻止,任着周玲施洒着喜欢的雨水。
雨日下了很久,两人待在一起的时间很长,到后面游让身体好了许多,众人似乎有了默契一般都不再来到这个院子。给了二人足够的空间和时间,但是周玲却变得更加坦然一般,也不怎么脸红害羞了。
外面的雨时下时停,白天的时候,周玲便陪着游让坐在门口看看雨景,若是风大了,周玲会不顾游让的意见马上关闭门窗,然后蹲在身边,聊着些事情。实际上游让从来没有表过态。倒是周玲每次都好像要赶到战场一般,做起事来十分简单有效。
看着小丫头认真慌乱的神态,游让心头总是觉得怪怪的。在自己身体好了很多之后,有几次商量让周玲到旁边睡觉。丫头只是摇摇头,然后就不说话了,静静的陪在游让身边。
这般数次,游让最终也只好放弃,望了望窗外,又叹了叹。
是不是我束缚住了她?
偶尔心中便会这么想着。似乎自己就是周玲的枷锁,将她锁在这里,锁在自己的身边,原本十来岁的小丫头总有自己的天地的,她却总是围着自己转。
这样...
不好...
又过了些天,游让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天气也早已放晴,周玲虽然一直伴在左右,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的少了。游让知道,自己前几天便与她说了,自己伤势好了,无论风雨,还是要离开的。周玲当时只是低着头,似有似无的“哦”了一声,便开始渐渐的变得有些愁闷起来。
屋外积水映着强烈的日光,天空雨后变得更加空旷,四周院落在数日大雨的冲刷下透着晶莹,倒似水中龙宫。
心事重重的周玲,还是会经常找着话题跟游让聊着。讲着些都是两人相处的时候发生的一些小事,小丫头说着说着偶尔还会不经意的嘟着嘴。然后稍稍楞了一会儿,然后又继续絮道着。有点像鸣声不绝的鸟雀...
一日早晨,游让正翻身起床,准备告辞,周玲昨日似乎回到闺房,小脸似乎带着一丝笑意。
游让自然不知其意,只是知道昨天下午,柳昧来到这里与她低声叙说了些什么,小丫头便似乎一扫几日阴霾,眼睛里放出了光。
既然不懂,也不好问,心中想着先游历一番,日后再来叨扰之事。又在一旁想着该如何与众人道别,如何与周玲道别。
一起待了这么多日子,要说自己对周玲毫无感觉,那肯定是骗人的。只是当下决定或许欠妥。
如此想着,抬着头,出了门,正将门关上,便听得一阵脚步轻急之声,带着点欢快之意。来的定是周玲了,只可惜若是身上挂着个铃铛,说不定会更加可爱,也更合她的名字。
心中兀自想着。周玲已喘息着,胸口起伏,站在凉亭旁边,游让走近了,她这才喘息将定。脸蛋红扑扑的,身上似乎有点香味,学着化了点妆,本来已经很漂亮的脸蛋此刻变得成熟了许多。游让自然看不出化妆与否,只是心中觉得她似乎变了一个人。
也不知是好是坏。
“呼...让哥哥,道家正宗石山道人来了,听娘说,来的道人可是个厉害人物。他听说了让哥哥的事情后,想见见让哥哥呢!嘻~”
说罢便得胜般的笑出声,晨光晃眼,眯成月牙,伸出手拉着游让便走。
“玲儿都没想到让哥哥居然这么厉害,据说除去了那个什么...什么”周玲画着圈圈,正费劲的想着,忽然一喜,笑道“对了,就是那个屠夫张,听娘他们说,屠夫张好厉害的,听说整个江湖都不好动他...”
“还有还有,龙虎堂那些坏蛋居然敢伤了我的让哥哥,以后玲儿一定要他们好看的...”
......
周玲晃着脑袋说着游让的经历,倒似乎自己屠夫张开始后的所有事江湖上都有了些传闻,传言虽然颇多出入,不过倒也还算属实。除了杨山群寇强按功劳和屠夫张。
杨山群寇的功劳,都给了自己...这一定是那个玉儿的女子所为。至于屠夫张...
游让心中笃定着。
周玲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游让,说到龙虎堂的时候就满脸气愤,整个小脸皱成一团,好像恨不得把这些可恶的家伙都好好教训一遍才行。心中想着,说话时都不经意的带着点少女的同仇敌忾。
游让听她说完,这才开始解释着一些事情。原来屠夫张的功劳全是这个小丫头给自己安上的。当游让伸出手,在她的头上轻轻敲了两下后,周玲嘟着嘴摸了摸脑袋,委屈巴巴:“呜...那个任不在名字好奇怪啊玲儿又记不住...”
“你这不是记住了吗?”
脸蛋一红,甩开抓着游让的小手,娇哼一声便燕子般冲到前边,气冲冲的走着。但是虽然生气,走了一段,又慢了下来,似乎等着游让追上...
轻叹一声,无奈笑着,大步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