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哐!”
八坂神奈子撂下酒盅,一抹嘴,大声喝道:
“好酒哇!”
酒过三巡,在座的大伙都喝得半醉半醒、面颊赤红。像神奈子这种大酒豪,已经干了不知多少轮了。这左一盅右一壶的,具体喝了些啥,她自己心里也没个准,总之,都是好酒。
神奈子的皮肤,从脖子开始,一直红到了耳根,整个人都跟煮熟了一样,双眼也迷迷糊糊的,有一下没一下地眨么着,好像马上就要醉倒在酒桌上。
她盘腿坐着,双手扶着膝盖,往前探着身子,抬头注视着这酒桌上的众生百态。她看着一言不合就掐起架来的灵梦和早苗,看着趁乱偷摸往帕秋莉的酒杯里下酱油的芙兰朵露,以及一脸为难地苦笑着的十六夜咲夜,忽地一咧嘴,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你们啊,还真是挺有趣的啊!”她笑道,“你说这又是巫女,又是吸血鬼,又是魔法使的,这么一帮子人也能聚到一块儿去。这样的光景,我有多少年没见过了呢?”
言罢,她摸着下巴,歪着脑袋转眼一想,又道:
“好像......从来都没见过?”
“这很稀奇吗?”
坐在次席上的帕秋莉·诺蕾姬这么说着,习惯性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当即便皱起眉头,别过脸小声道:
“好咸......”
“Yes!”不知从哪儿传来了某个整人大成功的小丫头的欢呼声。
“倒也不是说稀奇不稀奇的问题......”神奈子抄起手,说道,“我还以为,你们该是敌人呢......当然,我是不太了解西方的文化啦!”
“嘛......放几百年前当然是仇敌,现在嘛......”
帕秋莉说到这儿就不再继续了,神奈子见状,便追问道:
“现在就不是了?”
“不,即使放在现在,巫女、魔法使、吸血鬼这三方的关系也不可能好。这就好像油、水和空气,从根本上就合不到一块儿去,至少,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这样的,只不过......”
“只不过?”
“我们的情况,有些特殊......”
见神奈子那一脸“快告诉我”的神情,帕秋莉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才开口说道:
“既然您是真正的神明,我想我也就不必顾虑什么了......您知道‘幻想乡’这个地方吗?”
(二)
“嗯......好酒......”
少女双手捧着大酒葫芦,跟喝水一样,咕嘟咕嘟地牛饮着这高浓度的酒精饮料。
此处乃是守矢神社的后山,而这个矮小的少女,此时正坐在山顶之上,抬头望月,低头饮酒。只此一人,与月光树影为伴。山底下那喧闹的俗世,似乎与她毫无关联。
苍白的月光打了下来,将她的身姿映照出来。她生得矮小,却有一头长得可以拖到地面上的橙发。她身材精瘦,露在外头的胳膊上显露着一般的小女孩不可能拥有的,清晰的肌肉线条。
这少女穿着一件薄薄的小白背心,底下是一条蓬松的大紫裙。她的衣服领子上,以及脑袋后头,都系着红色的大蝴蝶结,而双手手腕以及发梢上,则各缠着一条细锁链。那三条锁链的末端分别挂着四棱锥、球形,以及正方体的挂坠,依次为红、黄、蓝三色,不知有何意味。
这些服饰固然引人注目,不过都比不上她脑袋上的双角。这少女脑瓜子两侧各生着一根大得夸张的角,形似鹿角,却又不是。那左边的角上,甚至还绑着一条紫色的丝带。
这个少女不是人类,显然不是。她的真实身份,世间已罕有人知晓,不过她也并不在乎。
一时风起,清风温柔地拂过少女那因醉酒而涨红的面颊,却又“啪”地一下,给了她一巴掌——那是一张随风飘飞的纸片,碰巧打在了她的脸上。
“嗯?这是啥?”
感受到视野忽地一黑,少女撂下酒葫芦,一把扯掉了贴在她脸上的东西,捏在手中,借着月光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张宣纸符纸。那符纸上七拐八拐地写着两个复杂的古体大字,这少女本来是能看懂的,但是现在她才刚喝完酒,迷迷糊糊的,看啥都带重影,而且这天还黑,她坐在那儿皱着眉头瞅了老半天,愣是没能看清那符纸上写的是啥。
“嗝......算了,无所谓了......”
少女打了个酒嗝,随手将那符纸往后头一丢,便不再管了。
“那两个字是‘博丽’。”
这低沉而又沙哑的声音从少女的背后传了过来,她便回头望去,却看见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正站立在她的身后,手里捏着她刚刚丢掉的那张符纸,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
这个男人大概四十岁上下的样子,瘦高个,带卷的黑色长发披散在肩膀两侧。他长着一张轮廓分明的欧洲面孔,大长脸、尖下巴、鹰钩鼻、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脸上的皱纹好似剃刀的划痕。他穿着一套漆黑的长袍,打理得整整齐齐的,脚上的皮鞋也擦得油亮——这身装束令他看起来就像个神父,唯独脖子上那根倒悬的十字架挂坠,徒增了几分邪恶的气息。
倒挂十字,将人的意志引向地狱。
顺带一提,他的双眼是鲜血一般的红色,在这月下泛着令人不安的光芒。
少女不知道这个男人是啥时候出现在她身后的,她并没有听见过什么声响,因而无从判断。当然,她也不在乎。她只瞅了那男人一眼,便又把头转了回去,抱着膀,自个沉思着。
“博丽?好像有点印象,又好像没有......”她嘟囔着。
“啊,对啦!是有这么个事儿来着!”少女忽地一拍脑门,叫道,“三百年前,我还在这上边吃过一个大亏呢!”
言罢,她习惯性地拿起酒葫芦,猛灌了一口。
“能让您吃亏的对手,想必不是普通人吧?”男子问道。
“实力确实是有的,也很机敏,不过这一晃三百年过去了,那家伙怕是投胎都投了好几次了。”少女叼着酒葫芦的瓶嘴,这么说道。刚说完这句话,她又仰脖来了一口酒。
这还真是个名副其实的酒鬼。
“伊吹萃香阁下,人类跟我们可不一样。”
男子盯着手里的符纸,无论是眼神,还是表情,亦或是声音,都冷得能将人冻僵。
“人类永远在重复着生与死的轮回,先祖逝去,后代传承。”他说道,“他们一代一代地将血缘与灵魂的力量继承下去,不断改造、精进,生生不息。”
“博丽,广博,华丽,名门之后,绝无平庸之辈,若是对其掉以轻心,必会追悔莫及。”
言罢,他两指一搓,那张符纸瞬间便化为漆黑的灰烬,无声地消散于晚风之中。
“哈,你话说得倒是好听,可认真起来的我,还是我么?”名为伊吹萃香的少女撂下酒葫芦,塞好塞子,笑道,“说吧,弗拉明·德·赛比鲁斯,或者,‘忠犬’先生......你这次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希拉大人想要见您,有关盟约之事,还需细细商讨。”
“是吗......”
伊吹萃香闻言不语,只是默默地抬起头,望向了那惨白的月轮。
“月色真美,舍不得啊......”
这么说着,她再一次,拔下瓶塞,端起了酒葫芦。
“你告诉她,我待会儿就到。”萃香咽下一大口酒,头也不回地说道。
“我会照办的。”
留下这么一句话,男子消失于黑夜之中,再无踪迹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