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可惜了,没想到容大将军竟然是那样的人!不过不要紧,全盘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明日必然大获全胜。
齐相爷想到此,连续阴郁了多月的心情忽然好转起来,便到儿子房中去。
“父亲何来满脸的喜气?”齐惊云如今是个废人,此刻就躺在床上,前些天听父亲的意思,是要将白云裳给自己,他对于这个大表妹,自然是满意的,可是没想到她竟然跑了。想到此齐惊云心中就满是恨意!
“儿啊,待明日之后,你想要什么样的人,为父都给你找来。”知子莫若父,他自然知道儿子为何满腹怨气的问自己,不过是因为自己一时疏忽,没有将白云裳盯好罢了。
听到这话,齐惊云皮笑肉不笑,“哼,那种贱人,父亲可不要想着在往儿子这里塞。”他口中的‘那种贱人’,正是说白云裳。说着,一面指了指自己的腿,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和眼睛:“儿子腿瘸,可是心和眼睛是好的。”所以好坏他还是能分辨的。
说到这瘸腿一事,齐相爷一时便咬牙切齿道:“云儿你放心,待明日之后,为父一定替你做主,将那白月九抓到你面前来。”
没想到齐惊云却是不领这份情,反而冷冷一笑,“爹爹说起什么,都是明日之后,莫不是宫里的那位要得势了?”问完,那冷笑声却是越发浓了几分:“早些这样,当初就不会有『逼』迫妹妹进宫一事,那么也不会有我现在这个样子了。”一面自嘲的看了自己的瘸腿。
他这些时日,想了很多,关于白月九的事情,也听了很多。他想过了,若是当初不是为了宫中的那位,父亲怎么会让妹妹进宫?如果没有此事,那么妹妹就不会自尽,自己不会在情急之下,反而想要将此事冤枉给将妹妹救下来的白月九,那么也不会有现在的这副模样。
所以归根究底,都是自己自作自受。或者是说,是他们齐家在自作自受。所以对于明天父亲他们是否会大获全胜,他可不大看好。
而且胜败与他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不管如何他都是这个样子了,不能因为他们胜了之后,就能站来。所以,于自己人生没有什么改变的胜利,又有什么用呢?
齐相爷根本不知道儿子此刻心中会是这么想的,只是一个劲儿的想着明天的事情,便忍不住有些激动,同齐惊云说了几句话,便自顾去忙了。
京中的人似乎都很忙,到处都给人一种压抑的气息。
暮『色』很快就降临,忽然吹起了呼呼大风,那天边的彩霞忽然被黑云挡住,金『色』的阳光像是从黑云边缘挤出来,像是给黑云抹上一层金边一般,煞是好看,可也异常的诡异。
众人都以为会下大雨,甚至担心御花园里的那些花儿会被打碎,可是没想到这呼呼的大风竟然没有坚持多久便散了,黑晕也尽数散去,夜空里满布的繁星重新冒出来。
“这天,怕是要变了。”李公公打着灯笼走在前头,忽然听身后的和安帝说道,顿时不解的抬头朝夜空望去:“明儿是个好天气,陛下怎说要变天了呢?”
和安帝却是没有在继续这个话题,一路沉默,好一会儿到了庄澈的宫门前,他的脚步才放慢下来:“他这个时候,怕是不想看到朕的。可是朕却想进去看他一眼,不然以后怕是没机会了。”
李公公不知道这些天陛下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总是说这样不着边际的话,当即下连忙笑道:“陛下怕是连夜劳累,您跟殿下都是福寿天齐之人呢。”
和安帝笑了一声,撩起龙袍,跨入长阶。
门口的侍卫早就已经替他们推开了宫门,院子里一片寂静黑暗,唯独庄澈居住的寝宫亮着几朵灯火。
“怎么不点灯?”和安帝不满的问着院中的庄三。想是因为没有点灯,给他一种死气频临的感觉。
庄三上前回话:“主子嫌晃眼。”
和安帝没在说什么,而是加快脚步朝着寝殿走去。
李公公和庄三也连忙跟过去。
只是和安帝却没有能进去,叫庄五拦在了门口,“殿下刚歇下,方才吩咐,若是陛下您来了,便请回去。”
和安帝只怕活了一辈子,头一次叫人拦在门口,然而他却没有生怒,反而是担忧的朝里头看了一眼:“晚上怎样了?”
“还好。”素来话多的庄五这会儿倒是惜字如金。
和安帝略站片刻,便转身走了。
庄三这才上前来问道:“姑娘来了么?”
“嗯,刚来的,在替主子扎针,若是情况好些,明早一早就能启程离开。”庄五心里也没数,不知主子到底是否还有救,但是他却晓得,主子只怕是死,其实也不想死在这个阴冷的地方。
殿中,庄澈泡在『药』浴里,白月九正在施针,颂儿捧着『药』箱跟在旁边转悠。
万事俱备,一切就等庄澈身体有些好转,然后启程上路。
可是现在情况却不容乐观,“明日,咱们只怕得晚些出发了。”白月九哪怕不愿,可为了庄澈的身体着想,也只能如此了。一面示意让庄五和庄三进来,将庄澈扶出,在换身干爽的衣裳,她怎留在前殿。
一夜便这般过去,庄五期间出去了一次,回来时得知庄澈还没醒,便有些担心的朝白月九回禀道:“前些天主子让属下去查容四公子的消息,方才得了消息,他叫容将军关起来了。”
白月九这些日子手忙脚『乱』,早将此事忘记了,听到他的话,有些吃惊道:“为何被关起来?”既然庄澈叫庄五去查,这其中必然有什么厉害关系。
“属下并不知晓,不过刚才属下去将军府,发现容淮竟然回来了。”这才叫他意外,虽然知道容淮一直没有离开京城,但没想到竟然敢回到将军府,又在联想容浚被关起来之事,他便觉得中间也许有什么关联。
白月九闻言,当下几乎以为容家还是要让容淮来继承大统,可这时又听庄五说道:“看他的样子,似乎容大将军并不知道,而且听容夫人的意思,怕是不想将老太君留下了。”
这是明摆着的谋杀,可是此刻白月九却鞭长莫及,而且又没有实质的证据,不过想起老太君的为人,最好还是道:“你去给老太君留个消息,信不信在她,顺便告诉她容浚被关押一事。”白月九以为,以老太君跟容浚之间的关系,绝对不允许容将军私自将他关起来的。
庄五应了声,匆匆吃过早膳,又立即出去了。
此刻已经辰时二刻了,庄三也去外头转了一圈,“今儿感觉宫中的侍卫多了不少,是因为要宴请东夏使团的关系么?”但上一次好像也没有这么多。
白月九听到这话,难免是想到了之前聂无情的话。难道要宫变?但这不可能啊,上一世也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
正当她琢磨着,颂儿却来唤,说公子醒了,只是却吐了血,白月九匆匆进去,人却又已经昏『迷』过去,半句话都没说上,只得连忙又施针。
这一折腾,时间犹如流水般逝去,等她从寝殿中出来,竟然已近黄昏。“子瑜他们都走了吧?”她看着庄三在院子里,便问道。
庄三不知在想什么,听到她的话才猛然反应过来,连忙点头:“走了,宅子的房契地契也给了白宏。”然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白月九见此,不由得蹙起眉头来:“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这时却听庄三万般不愿的开口道:“刚才李公公来过,说姑娘若是出来,让姑娘去一趟御书房。”
去御书房?白月九挑了挑眉,确定是叫她,而不是叫庄澈么?
“姑娘,属下绝得不对劲。”庄三说道,而且庄五这个时辰还没回来,这可都大半天了,别是出了什么事情。
白月九却是没有考虑这个问题,而是问道:“长公主一直在太后那里?”
庄三颔首,忽然明白她想做什么,于是连忙劝道:“姑娘,这仇不急在一时,而且长公主如今这副模样,怕是生不如死,还要和每天害她的璃儿表现得母慈子孝,对她来说怕也是生不如死。”
白月九的确是想在离开之际,给她在下一味『药』,不过听到庄三的话,便放弃了。她之前已经给凰月下了『药』,因为『药』效很轻,所以不会让人察觉,但是时间久了,凰月的脾气会变得越来越喜怒无常,越暴躁,到时候看这太后还能坚持多久。
于是便道:“那既然如此,我去御书房,这边你准备一下,若是庄五还没回来,给他消息,天黑咱们就直接从地下城出去。”
庄三还欲开口,然而白月九已经在吩咐颂儿了,而且又见李公公出现在宫门口,怕是来催促的,只得叮嘱道:“若是姑娘觉得不对劲,立即逃。”反正御书房中的机关,姑娘必然也知道的,大家在地下城汇合就是。
果然,李公公的确是来找白月九的,只是脸『色』有些死气沉沉的,眼圈也红红的,像是刚哭过一般。他看到白月九,勉强扬起嘴角:“殿下怎样了?”
“如果在没有解『药』,撑不过十天。”白月九没有隐瞒,在说起解『药』两字的时候,目光别有深意的看朝李公公。她知道解『药』,她甚至想趁着这次机会拿了,一来可以报仇,而来可以救庄澈,只是这样一来,以后庄澈必然憎恨自己。
可是白月九没有选择了,她不能看着庄澈就这样死去。
只要这个毒解了,另外的一种毒,临川那边庄四九已经准备好了解『药』,便没有什么大问题。
李公公神『色』一顿,似乎明白她的话一般,惊讶的看了她一眼,不过也只是一瞬便垂下眼帘,“宫宴快开始了,宁侯还请随奴才来吧。陛下也就同您说几句话而已。”
白月九看了看自己这身衣裳,“可是要更衣?”
“不必了,也无旁人在。”李公公说道,一面催促起来。
白月九见此,便与他一并去往御书房。
庄三明明说宫里忽然多了很多陌生的侍卫,可是白月九这一路上跟着李公公到御书房前,竟然都没遇到什么人。难免是有些诧异,这厢进入御书房中,只见和安帝背对着门口,正站在龙案前,正认真的打量着龙案后面的那一方龙椅。
他并没有转身,却知道进来的是白月九,然后苦苦叹道:“多少人都想坐在那里,当年朕也是,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可是这如今呢?”说着,一面转过身来,目光上下打量着白月九,“你和霓妹很像。”
白月九防备的的看着他,可不以为他今日是要来和自己叙旧,或是向自己坦白当年的罪行,于是一言不发,只是目光却没有半点怯『色』,仍旧同和安帝打量自己的神『色』一般,打量着他。
和安帝忽然笑道:“当年,朕差点就娶了你娘,不过她跟谢沧凛要好,朕求而不得,这心里其实还是怨的。朕也不比谢沧凛差半点。”
谢沧凛,不正是凰月的驸马么?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当年赐婚将母亲嫁给白宏的事情,只怕他不止是单纯的听了凰月的话罢了,分明是心里也想看着母亲落个不好的下场。
白月九忽然有些愤怒,恨意丝毫不掩的从眼睛里流『露』出来。
和安帝也看到了,却没有半点意外,反而像是慈祥长者一般,用温和慈爱的目光打量着她:“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巴不得杀了朕,其实朕也不想活了,每日午夜梦回,总是看见公孙家的人,想起小时候与你娘他们在宫中玩耍读书的日子,还有珩儿他娘,她为了朕抛弃所有,本是大海上一条自由自在的鱼儿,却因为朕而到这宫中做一只金丝雀,最好还被剥心而死,可朕却没有办法救她。”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很平静了,毕竟这样血腥的场面,这些日子不断的在眼前回放,渐渐的他的神经有些麻木了,可是那颗心却越来越痛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开口道:“珩儿身上有两种毒,一种是当年太后跟皇后下的,这个你应当知道,只有这样,他们才会让珩儿出宫。另外一种,则是需得用至亲的心,才可以解毒。”而庄澈的至亲,如今除了皇上,便无旁人了。
白月九冷视着他,并不以为他会将自己的心拿出来救庄澈。可就在这时,和安帝忽然问道:“你就不打算说点什么?”
白月九一怔,那些本想质问他这些年可是有后悔过的话,忽然问不出口了,只是淡淡道:“公孙家一门血海深仇,我不能就这样放过了。”
和安帝闻言,笑了笑,“所以,你今日要杀了朕,对不对?”说完,不等白月九回答,便自顾道:“杀了朕一举两得,既可还了公孙家的血债,还能救珩儿。可是你不怕他恨你么?朕便是有万千的不是,可依旧是他的父亲。”
白月九冷笑一声,“那这就看陛下你是否舍得那这张龙椅了。”不怪和安帝说她跟公孙霓相像,而且这相似不是容貌,而是胆子与这股子相似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势。
她这是变相在让皇帝自尽取心。
“哈哈哈!”和安帝没有生怒,更没有马上叫来御林军将她押下去,反而郎朗笑起来,只是粗哑的声音里没了半点龙威,反而相似一个频临死亡的老者。
他笑过之后,身子忽然一歪,颤颤欲倒的坐在台阶上,然后仰头看着白月九:“朕的这些个儿子,没有一个成器的,但凡有点小聪明,全部都放在了如何玩弄权术之上。可是这个国家需要的君王不止是会权术,更需要的是会体恤民心。”
忽然听到他这么说,白月九竟然想到了庄澈,他不正是有一颗体恤天下百信的心么?只是有什么用?一来他不做皇帝,二来他如今能否活下去,都要看这和安帝如何选择。
这时候又听和安帝念叨起来:“这些儿子里,其实珩儿最不像朕,可是却又最像是朕的,他为了你,可以连『性』命都不要,这一点想必你心里也十分清楚吧。”
白月九不知他提起这些要做什么,难不成是要让自己为庄澈做点什么?可倘若自己为庄澈做些什么,能让庄澈活下去的话,白月九也是愿意的。而这时他又开口道:“朕有时候很后悔,当年为什么没有去救下他母妃,不然的话,这么多年来,我们父子之间就不会变成这样了。”一面朝着御书房外指了指:“你知道么?今儿一早,宫里的侍卫就全都换了,不过朕知道,你当初既然能带着凰月进来,自然也能离开。”
“你既然知道?为何不阻止?”白月九越发不懂和安帝是什么意思了,不过可见庄三今早的话是真的,又想起聂无情的话,只怕这宫变之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现在必须让人带着庄澈离开,绝对不能让他牵扯其中,于是记得马上要转身离开。
可这时候和安帝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你难道就要这样空手而回么?或者,你不想让他活下去?”
白月九脚步一怔,下意识的转过身来,却见和安帝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摸』出一把匕首,狠狠的『插』在了心口,他面容扭曲,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嘴巴里溢出来,顺着脖子而下,很快将衣领染得血红。
白月九顿时傻眼了,愣在原地,那和安帝反而道:“拿去……呕……去救他!”他一面说着,颤抖着的手,竟然转动着匕首。
就在此刻,御书房的房门忽然打开,李公公走进来,然而看到这副场景,他却没有半点异样表情,似乎早就知道一般,反而一脸平静的从白月九身边走过去,蹲到和安帝的面前,一面从他手中接过匕首,一面剜心:“陛下,您这又是何苦呢。”
“救……救他,记得朕……朕,朕吩咐你……吩咐你的事!”和安帝似乎就是专门留着最后一口气等着李公公进来一般,说完这话,人也断气了。
而此刻,李公公手中也捧着一颗血淋淋的心脏。
白月九只觉得天旋地转,直至听到李公公催促的声音,她才恍然反应过来,这不是梦。和安帝的确剜心救庄澈了。
“宁侯,莫要傻站着,快走吧。”李公公捧着那还带着热气的心,终究是没有办法在保持平静,尖细的嗓子里带着哭腔。
白月九一个恍惚,见他要去开门,连忙一把将他拉住,直接扭动机关,进入地下城。
哪怕此刻天『色』已经黑了,可是真要捧着这么一颗血淋淋的心脏出去,也不大现实。
李公公似乎早就知道地下城一般,几乎没有『露』出半点意外的神情,跟着白月九的身后,很快便到了庄澈的寝殿。
而此时此刻,御书房的房门却叫人推开,进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聂无情,他有些意外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和安帝,先是一愣,随即苦笑道:“我还以为被剥心的会是我呢。”然后将门轻轻的合上,朝着设宴的大殿走去。
这厢,文武官员已经就坐,皇后与齐妃和其他的殿下也都来了,便是客人东夏郡主等人也一并到齐,唯独不见皇上来,群臣难免是有些焦急起来,皇后只得叫人去打探。
却不想片刻之后,去打探的小太监却一脸惨白的跑回来,然后在皇后耳边低语了几句,皇后神情一变,倏然起身满脸怒『色』的朝齐妃喝道:“齐妃,你大胆包天,竟然敢刺杀陛下!”
她一番言语,不但将矛头指到齐妃的身上,更将陛下遇刺的消息一并说出来。
顿时群臣哗变,便是东夏使团的人也满脸意外。可是齐妃也不是吃素的,冷冷一笑:“姐姐怕是怒火攻心,本宫怎么会去害陛下呢?”
然而此刻大家却不想去追究到底是谁刺杀陛下,而是陛下是否还有救?于是齐相爷率先站起身来:“两位娘娘还是先将此事搁一搁,快快请御医才是要紧事情。”
皇后却是一抹眼泪,一脸哀伤的哭道:“陛下已经驾崩了!”
此话一出,还没待众人反应过来,忽然有人来禀报道:“陛下驾崩之前,有人见到宁侯进了陛下的御书房。”
且不说这消息的属实与否,就是陛下驾崩之事,也让人迟迟消化不过来,尤其现在陛下并未册立东宫太子,如今该由哪位皇子来执掌大权才是要紧事情。
所以,原本皇后也好,齐妃也罢,两人安排好的计划在这一刻都被打『乱』了。于是两方势力直接争执起来,原本让人羡慕不已的皇宫晚宴,此刻也成了修罗地狱,群臣更是为了保命,立即站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