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想到那小厮竟然躲开了。顿时气得齐氏暴跳如雷,眼见着不断有仆人从府中背着包袱跑出来,心里便有了种极其不好的预感,但仍旧不信,一面威胁道:“你们竟敢私逃,难不成不怕我报官?”
毕竟朝廷律例,家仆私逃若是被抓到的话,必然会打入死牢。也正是这样严,所以极少有家仆私逃之事。
可没想到这小厮却一脸不以为然的笑道:“唉哟,吓死我了,不过白夫人怕是不知道,你屋子里的那嬷嬷把咱们的卖身契都拿出来了,一张就一两银子,小的为了你们做牛做马这么多年,难不成还一两银子都拿不出么?”言下之意,他已经花了一两银子把自己的卖身契买回来了。
齐氏一时只觉得气血上头,天旋地转的,不过听到身旁白云裳一声‘娘’‘娘’的叫着,总算冷静了下来,此刻也顾不得跟这小厮计较,连忙回去,争取将余下的卖身契都收起来。
她的那些卖身契,都统一放在一个箱子里锁着,除了自己也就是黄嬷嬷有钥匙,可黄嬷嬷跟了自己一辈子,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她却不知道,黄嬷嬷忠心不假,可是现在都什么情况了?府上的银子被风氏母女卷跑,只怕那吴姨娘母女也没少拿,剩下的瓶瓶罐罐花鸟山水图,也都被小厮护院们抢得七七八八,她一个老人家手脚不好,又比不上姑娘们动作麻利,也没有婆子们那样大的力气,把粮食都背走,所以她只能拿出卖身契来卖钱,小赚一笔养老钱。
毕竟她这把年纪了,总不能跟着齐氏他们受苦吧?她虽说是宫里出来的嬷嬷,可也正是宫里出来的,如今老了没用了,齐氏就算是去投靠相爷,但是带着她的机率也很小,所以她不得不提前做好打算。
可齐氏到底是晚了几分,等她提起裙子没了大家主母的风范匆忙的跑到自己的院子时,看到这犹荒庙一般的院子,眼前不禁一片模糊,这一次没了随后跟来的白云裳扶住,白宏也匆匆去找老夫人,所以她只得结结实实的摔倒在那凌『乱』的地板上。
这一摔,头破血流,额头上的疼痛也将她醒了过来,入目所看到的便地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几个平日里根本不能进她院子的小杂役蹲在地上,正在撕扯她的锦绣被面,好好的云锦缎被面,就这样被她们撕成几块平分了,连带着那里头的棉絮也没放过,各自就拿着刚撕下的云锦抱起来,打成包袱,然后又去扯窗户上的窗纱。
“你……你们这群该死的奴才!来人啊……来人啊!”齐氏的声音从火辣辣的嗓子里艰难的挤出来,头顶上明媚的阳光此刻也变得毒辣起来,让她两眼昏花,再也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
只是耳边丫鬟下人们分赃不平而争吵的声音却一直没有止住。
白云裳的正荣院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今日失去的太多了,以至于现在看到自己平日里所居住的地方变成了这样,她也没有多大的动容。可是这并不代表她对命运妥协,更不会就这么认命。她应该也算是这个家里最理智的,消息只是在京城传开,那京城外面那些别苑里的下人肯定还没听到消息,所以她们并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想到此,立即跑到齐氏这边来,拉起地上两眼昏花的齐氏道:“娘,咱们立刻去别苑。”
此话一说,齐氏也想到了什么,顿时又有了精神,连忙跌跌撞撞的爬起身来,然后母女俩相互扶着去找马车。
可是连一条被子都没保住,何况是马车和马匹呢?所以马棚里空空的一片,也不是什么意外,让白云裳无法直视的是,连带着那往日里垒得高高一堆的粮草,竟然一根不剩,这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不过他们能想到的,难不成别人就想不到?说起来有些丫鬟还被她们这些主人聪明呢,所以等白云裳拿了头上的簪子当了,换得银子租到马车赶到离京城最近的一处别苑时,此处竟然已经换了主。
原来这别苑竟然在半个月前就被风氏卖了,而出门办理此事的,不是旁人,正是那个平日里看着最上不得台面的吴姨娘。
白云裳听到的时候,一团带着腥浓的『液』体从胸中倒逆涌上来,挤得她的喉咙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最终一团鲜红的血团子落到了脚边。白云裳看着地上那团血,竟然是自己吐出来的,心里又怕又气,一面等了半响,竟然不见婢女递绢子过来给自己擦嘴,不由得一回头,哪里知晓这个一直跟着她的玉兰哪里还有什么身影。
气血顿时又上脑,一把掀起车帘正要问那车夫玉兰去了哪里,没想到车夫一见她挑起帘子,手脚立马就变得不规矩起来,直接将她那纤纤玉手里拽着的帘子扯过去,『露』出一抹满意的神『色』来:“果然是个姿『色』上乘的。”
白云裳听着这话总觉得不对劲,目光陡然一冷,带着些许的防备和审视看着那车夫:“我的婢女呢?”
没想到那车夫一听她这话,竟然『露』出一个鄙夷的笑容来,格外的刺目,然而他接下来的话跟更是让白云裳几近崩溃,只听他说道:“你那婢女已经将你们母女卖给了我,你们老实些,不然的话,本大爷就不客气了。”
其实那车夫还想将玉兰也一并绷了卖了算,可这里到底不算是荒郊野岭,若是那丫鬟真的『乱』喊『乱』叫起来,可不是玩的。
马车里靠着车壁变得死气沉沉的齐氏得了这句话,目光越发地显得黯淡起来,即便是白云裳也深深的吸了口气,总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玉兰那丫头怎么可能将自己的卖了呢?而且她怎么卖?于是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又问道:“你说什么?”
“本大爷说,你家丫头已经将你们卖给我了。”车夫有些不耐烦的说着,一面放下车帘,口中还嘀咕着什么,虽然里面的白云裳没有听清楚,但也知道必然不是什么好话。
车夫上了马车,不过却没有打算在继续回京城,那丫鬟时候了,去不得京城,所以便打算先去临近的镇子上,看能不能将那个老些的女人先卖点银子,至于这个年轻的,先带在身边,给自己生个崽子,在卖也无妨。
他这般想着,顿时心里欢快起来,对于马车里的那两个女人也没了防备,所以在一处转弯时,脖子上的血肉毫无预兆的感受到了一股冰凉,等他意识到的时候,骂娘的声音已经无法从喉咙里发出来了。一股滚热的『液』体正顺着他的脖子流下来。
马车里的白云裳不知道什么时候扎好了裤脚和袖口,只见她从马车里伸出腿一脚将那喉咙被自己割断的车夫一脚踢下去,然后捡起落下的缰绳,废了几番力气,总算将马车扶平稳。
车里的齐氏想来也被女儿的举动吓到了,但是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也冷静了下来,当即不用白云裳开口,就跟着白云裳一起麻利的下了马车,将那车夫半死不活的身体推到山崖下。
母女俩做完这一切,不约而同的上了马车,对于此事都一言不发。
此刻已是月上中天,院子里一片寂静,白月九坐在窗前,身上裹了一层薄毯。身前的高几上摆放着还冒着热气的茶水,庄五垂手站在她的跟前,正说着话儿:“姑娘,有消息了。”
“哦,在哪里?”白月九从薄毯中伸出纤细白嫩的玉手,将『乳』白的茶具端在手心里,一手拿着茶盖,轻轻的『荡』漾着茶水面飘浮着的茶叶沫。
“就在玉阳观里。”自从白莲衣生产后,庄五就得了白月九的命令,四处寻找容淮的下落,无比要将他已经当父亲的消息告诉他。“可是要告知将军府的人?”他的意思,比如容大将军。毕竟容大将军一直都在派人寻找容淮。
没想到白月九听得这话,竟然忍不住勾起嘴角笑起来:“我说庄五,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跟青苗一样天真无知了?”
庄五显然不喜欢白月九把青苗那样脑子简单的婢女和自己相比,顿时就不悦的扯起嘴角,这时又听白月九笑道:“俗话说的好,虎毒不食子,那容淮纵然有一千个不是,可他依旧是容大将军的亲生儿子,不然你以为朝廷一直没有办法将容淮缉拿是因为什么。”
“不会吧……”庄五明白过白月九话里的意思,立即替容大将军辩解道:“这不可能吧,我看容大将军并不是那样的人。”在他的记忆里,容大将军应该是最最正面的英雄人物了,比画本子里的那些还要真切。
可他的话却引得白月九讥讽一笑:“你看?这人若是真如表面所看到的那样,那这世间岂不是没有任何的尔虞我诈?一派清明?”
庄五不敢想,如果容大将军都不是这样的人,那这个世界还真是可怕得要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作出一副胆惊害怕的样子来,一面问白月九:“那消息依旧要带给容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