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尊,牛马的命也是命啊。】
沈棠最初派遣乌有去东北大陆探查情况。
乌有不愿意,最开始的几天嘴里抱怨就没停过,时不时就要跟本尊这边抗议:【你不能因为我是化身你是本尊就理直气壮往死里压榨啊……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沈·本尊·棠正被无数工作淹没。
越听越恼火:【抱怨什么抱怨?要不你滚回来,咱俩换一换?你天天坐班,我出去放风?能出去透气都不错了,你还跟我横?】
哪怕化身也是自己,沈棠还是觉得乌有不识好歹——它要是牛马,自己算是什么?
牛马中的牛马?
【别发牢骚,干活!】坐班太痛苦,自己跟自己拌嘴都成了一项缓解情绪的日常。
沈·乌有·棠:【……】
眼看着都快抵达目的地了,本尊又变卦。
檀渟失踪,下落不明。
倾尽中部资源查不到檀渟下落,元良利用众神会分社人脉也没动静,只是传回一则猜测,檀渟长时间失联或有变节嫌疑。本尊只有一个要求——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哎,这该怎么找?】
找个人跟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别看乌有嘴上抱怨自己是廉价牛马,行动上却没有一日耽误。乌有跟本尊本就是一体的,本尊多担心檀渟,乌有就有多担心。她日夜兼程,奔赴檀渟最后出现过的地点。
只盼着还来得及。
沈棠按捺心中焦急,坐在跟接头人约定好的茶肆,桌上摆着三枚大小不一的铜钱。
当她喝到第三碗大茶的时候,一身粗布葛衣的挑夫过来跟她搭个桌。挑夫身形高大且肤色黝黑发亮,一看就知道是长久在外暴晒干活的人。他刚坐下就一口气喝了三碗。
目光触及三枚铜钱的时候抹了抹嘴。
挑夫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付了账起身。
沈棠用三枚铜钱结账,捡起桌上斗笠戴在头上,轻纱遮住大半张脸,缓步跟上挑夫进入一条曲折暗巷。暗巷没什么光线,周遭景色也愈发逼仄阴湿,空气中飘散着恶臭。
【是条死路。】
【阁下为何尾随?】
嘶哑男声在暗巷冷不丁响起,隐含威胁。
直到沈棠这边淡声道出接头暗号。
【日月高悬万古明。】
话音落,只见脚下阴影处蠕动出一滩粘稠的黑色液体,液体越来越多,逐渐凝化出人形轮廓。黑影逐渐清晰,赫然就是茶肆内的挑夫,他抱拳道:【山河不动四时清。】
这名线人是祈善早年流亡他国救下的。
家中老幼体弱需要他照顾,他不能跟着祈善奔波,便只能留在原籍谋生,不时给祈善送去一些消息,希望对恩人有帮助。祈善短短几年连杀七主,没个稳定落脚点,两边联络困难。之后随着沈棠逐渐站稳脚跟,祈善开始在分社夺权,他才跟挑夫重新联系。
别看挑夫残疾,武气稀薄,但他却有一个罕见天赋,能让自身短暂溶于阴影。也是靠着这手本事,他才能在战场保住一口气,让路过的祈善有机会将他从死人堆拖出来。
祈善离去之前给了他几组暗号。
有人拿着暗号过来,此人便是可信的。
这一等啊,竟是十几载光阴。
挑夫关切道:【恩人近况可还好?】
沈棠:【妻女俱在,事业有成,甚好。】
素商是祈善正经聘的“妻”,十几年的感情,祈妙是他过继来的女儿,而他本人事业有成,官拜中书令,加封太师,如何不好?
挑夫的眉眼肉眼可见浮现几分欢喜。
【那就好,那就好。】
沈棠道:【我来是向你打听一人的。】
【使者尽管吩咐。】
以檀渟的绝世容貌,见过他的人不可能没有印象,为了方便挑夫辨认,沈棠还刻意临摹了他的画像:【便是画中这位绝世佳人。】
沈棠将画轴小心展开。
有些期待地看着挑夫的反应。
【你可有见过?或是听说过这人?】
挑夫:【……】
他原先还是信心满满的,看到画像的一瞬间,他又问沈棠:【晨光熹微月末沉?】
沈棠:【日月同辉……照乾坤?】
看个画还需要重新对一下暗号吗???
对上暗号,挑夫这边又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画像,眉头皱得死紧,恨不得夹死苍蝇全家。仔细看了几个来回,好像是碰上世纪难题。他现在确实挺难,一来真没见过如此潦草的木柴人,二来也无法违心将它跟绝世佳人四个字画上等号,一度怀疑沈棠假的。
但,两组暗号都对上了。
这不可能是假的吧?
【如此人物,草民确实没见过。】
正常人也不会长成这副潦草模样……
沈棠:【那就劳烦你帮忙在附近打听一下?此前收到的情报,他在附近出现过。】
正说着,沈棠想起来另一个特征。
檀渟的文心花押。
个人审美不同,对相同相貌都有不同描述,但文心花押的特征应该不会有大出入。
挑夫:【……】
不太确定,让他再回想回想。
挑夫混迹市井,三教九流都有打交道,人脉确实很广,不多会儿就找到了疑似佩戴过那枚文心花押的青年。目击者是个住城外破庙的乞儿:【那就是个下凡的仙女儿!】
【嗯嗯,梦渊确实漂亮塞仙子。】
容貌这点对得上。
挑夫:【……】
他跟乞儿对过话,乞儿口中的人跟画像一点不一样。要真是长画像模样,大白天出门都属于闹鬼范畴。他没打断沈棠二人的对话。
【你见到他的时候,是一人还是多人?】
乞儿道:【当时一个,后来两个。】
那一日下了大雨,乞儿无法出去乞讨谋生,只能窝在破庙,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雨幕中走出一名气质空灵的“仙女”。“仙女”也是进来躲雨的,瞧着似乎有烦心事。
乞儿只敢偷偷看。
【仙女人好,也没来打我。】以往要是多看哪位贵人两眼,贵人身边的走狗都会赏自己两脚,乞儿也被打怕了。难得遇见如此慷慨的“仙女”,壮着胆子多看了好几眼。
外头雨势小了一些,又来了一人。
那人也是个女的,披着蓑衣戴着斗笠。
“仙女”迟疑了一下,跟上对方,二人在破庙屋檐下说了很久的话,但怪异的是乞儿能看到二人嘴巴在动,却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遭了,自己不是撞见脏东西了吧?
乞儿吓得不行,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又过了不知多久,二人都不见了踪影。
沈棠失望:【你没瞧见二人往哪走?】
【应该是进城了。】
沈棠好奇:【这般肯定?】
【城内有个帮众见过,说是那天瞧见一个人飘在雨中,雨水跟成了精一样会主动避开人,怕是撞见鬼了。】乞儿问了一嘴,发现跟自己在破庙碰见的“仙女”是同一人。
眼下没有更多线索,只能顺藤摸瓜。
借着“丐帮”,还真让她有了些眉目。
不过这个眉目不是檀渟,而是那天跟檀渟见面聊天的蓑衣斗笠人,据说此人就住在隔壁郡,开着一间茶肆,也是少数愿意聘用“丐帮”子弟跑腿给酬劳的,是个大好人。
沈棠问清茶肆在哪儿,动身去寻。
眼下进入雨季,先是几天连绵细雨,又是两天淅沥大雨,潮湿空气能将人泡软。脚下泥土是一片污浊,远处却有了成片成片的绿意,完美诠释何为“草色遥看近却无”。
沈棠踩着木屐,行于泥泞之中。
一边走一边打听。
【打烊了,客官明日再来吧。】
慵懒女声从角落传来。
沈棠瞧了过去,眼底浮现一丝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