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雅皱了皱眉,已经听出这事儿很不对劲儿了。
州府衙门是朝廷的官,他管辖一个州,只是负责这个地区的行政、治安和税赋。当然具体的事务如何分配,柳雅也是不太明白。
但这个州府也得听朝廷的安排和指示做事,他本身可没有任免权。
就算是商会势力再大,可也算是民间组织。怎么这州府还能把自己的地盘割开一半,交给那什么会长去管理呢?
柳雅也不避讳,就直接问伙计是什么回事。何况这伙计说的如此直白了,显然这件事已经是放在明面上去做的。人家不藏着掖着,柳雅何苦替人家遮掩。
那伙计就笑了,道:“那商会的会长是州府的小舅子。都是自己家里人,谁说的算还不是一样嘛。”
柳雅听了嘴角抽了抽,暗自翻了个白眼,道:“可是,这又和同利银庄有什么关系吗?”
伙计又道:“我们这庆平城就属于西区。按照商会会长的要求,这里通用的银票都是商会专用的。外来的银票也不是不好使,只是要拿到商会去盖个章,缴了银利才能使用。如果没有商会的章,你就是拿京城国库的银票来兑换,也是换不来银子的。”
外面的银票拿来了,想要兑换还得先缴利息,这商会就算是不做生意也是有大笔的进账啊。
柳雅觉得这事很奇葩,又问道:“那这里还有其他的什么规矩吗?我见这庆平城的百姓虽然穷,可是看起来并没有多少的愁苦。”
也许这就是那个州府的治理方案也说不定呢。这就好比是划定个自治区,经济什么的都独立起来,只要百姓过得好也就行了。
那伙计点点头,道:“那倒是。自从这里的一切商务都由商会统一打理以后,不管是铺面做生意,还是百姓缴粮食,都是很公平的。而且每年还有统一两次发放红利,吃喝用度也是商会统一分配。”
柳雅不解,问道:“商会还管百姓生计?这样的小事怎么管?”
伙计就举例道:“比如说我们这间客栈有一个掌柜的,两名伙计两个杂役,还有一个厨子。按照商会的规矩,掌柜除了拿月钱之外,每年还可以拿两次红利,商会按照缴税的多少来分配。我们几个则是每月派发粮食、衣服、油盐之类的补贴。这样一来,百姓的生活都是商会来管理,虽然大家都没有一夜暴富,可是谁也没有穷死、饿死啊。而且大家穿的衣服都差不多,每月的钱粮按照你做活的多少分配,也是公平的。”
这……柳雅这次连脑子都抽了抽。这感觉像是提前实现了共产主义?可是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呢。
柳雅使劲儿的琢磨了半天,又问道:“那这客栈的盈利归谁?”
“当然是商会。这里所有的铺户、店面可都是商会的。给掌柜的、伙计发多少月钱也是有定数的。”伙计笑了笑,道:“就这么说吧,像是我这样的伙计,在城里哪一家客栈、饭馆都拿一样的月钱。有的在大饭馆做事,手脚勤快的能得到掌柜的赏识和嘉奖,就给发一块红牌子,下一月就能多拿一双鞋,或是多给二尺布。差不多就是这样的。”
所有的生意都是商会的,这些百姓所有收入都归商会所有,再由商会统一发放月钱和粮食等生活必需品?
这个创意乍一听起来确实美好,真的是个人人平等的社会啊。
可是仔细想想,这些人创造的剩余价值不是全都给商会剥夺走了?
城里没有多么富裕的人家,因为大家都一样。也正是因为所有人都是在一样的生活水平线上,没有了攀比之心,所以才更加快乐吧。
可是,这样下去人不是就麻木了吗?他们以为过着同样的生活,靠自己的劳动来赚钱。
可实际上他们创造了更多的价值、本来应该有更好的生活才对啊。
不对,这太不对劲儿了。
柳雅又仔细想了想,忽然就觉得商会无论怎么样都是拿了大头,得了最大的红利。
暂且不说每年这里所有商铺的收入是多少,光是下面农户上缴的粮食就有不少剩余了,那些粮食又去哪儿了?
可以说,这个商会把整个通州西区的经济都握在了手里,把这里所有的百姓都当成了他们的廉价劳动力。
用最低水平的生活标准,让所有人失去努力创造就能改变生活的志向,过着只一味低头做事,却把大笔的好处拱手送人的生活。
这和被卖了还帮人家数钱也没有什么分别吧。
柳雅想的出神。那伙计没有打扰,左右看看见没事做也就自己出去了。
柳雅把这件事前前后后的想想,终究觉得不妥,就起身出去找沧千澈商量商量。
沧千澈刚换了衣服,正在催沧千渊快点换衣服、洗脸。
这位皇上平时没有什么架子,欢喜起来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可是他日常自理能力也不怎么高,整理内务、洗漱现在都要自己做,所以总是拖拖拉拉的。
有时候晚上还不洗脚,得沧千澈严令好几次,他才肯自己洗。
当然,这要是在宫里,不用皇上自己开口,就有宫女、太监把撒了花瓣,放了精油的温水准备好,帮皇上沐浴更衣了。
可是这次连厨子都给遣走了,沧千澈才不会帮这位皇帝洗脚。换衣服也是没门的。
柳雅敲了敲门进去,就见沧千渊正在和一条腰带作斗争。
也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手拙,腰带在身后挽了个死结,现在想解开重新再系,却怎么都扯不开了。
柳雅觉得好笑,就走过去帮忙。
沧千澈虽然想锻炼皇上自己做事,可是他也知道沧千渊再怎么扯也是扯不开的,还会越扯越紧,索性就没阻止,而是问道:“雅儿,是不是有事?”
“嗯,听到了一些消息,觉得挺不对劲儿的,来和你们说说。”柳雅一边帮沧千渊把系死结的腰带解开,重新给他系好,一边把从伙计那里听来的情况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