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两人所料,流放大队在经过他们吃饭的小店时,没有停留,只两个差役进来买了些酒菜,便匆匆追了上去。
萧山与刘西并未直接跟上去,而是不慌不忙的吃饱喝足,又给马儿加了草料,直到日暮西沉,晚霞映红半边天,才不紧不慢的追了上去。
近日都是大好的艳阳天,白天的温度不算低,但一到晚上就不行了,乡野地方无甚遮挡,风刮的尤其大。
这次是今年第一批被流放出京去济北的要犯,基本上犯得都是不可饶恕的大罪,押送的几个差役,不是第一次干这种活,去济北的路他们来回走过好多趟,早就烂熟于心,且对这一路过去的气候,也是了若指掌。
“差大哥,差大哥,我真的走不动了,就休息一会儿,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披头散发,衣衫凌乱肮脏的男子,带着枷锁挣扎着几步上前走到一位差役面前,弯腰哈背,低声哭求。
“休息,休息,才走了多远就想休息?照你这个速度,岂不是要走到过年才能到?不能休息,快走,再不走爷抽你——”
差役阴沉着一张脸,抬手挥动了下鞭子,似在下一秒就要打上去。
本来刚过完年就要押解犯人他已经很不高兴了,结果还遇上这么一家看不清形势的傻蛋,刚上路就作威作福,喊累喊苦,被他打了几顿才老实点儿。
扭头狠瞪了眼落在身后的男女,差役脸上再次露出不屑轻蔑的笑容。
‘真是一家贱骨头,一天不挨打挨骂就皮痒痒。’
别怪差役对顾家人很不客气,实在是离京之前,锦衣卫的人亲自找过他们谈话,说是顾家再没翻身可能,就算死在路上也无人追究,是以他们想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想怎么发泄,就怎么发泄。
要说押送流放犯人的差役,特别是押送犯官罪臣的,一般都会留上几分薄面,不会做的太绝,是以跟着顾家一起被押送的其他朝中官员家眷,都受到了不错的待遇,比如说花些银钱路上就不用戴着枷锁,只在路过城镇的时候戴戴,做做样子。
而顾家三人就不同了,一上路差役就自主把他们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收走了,一路走来三人穿的最破,吃的最差,住的最脏,刚开始江氏与顾天磊还去闹过,后被差役关起来打了一顿,饿了两天,立马就老实了。
顾德元倒是没说过什么,每日看着江氏如疯妇般双目瞪得恐怖与顾天磊絮絮叨叨的咒骂,他再一次想起娘亲当年离世时,拉着他的双手说的话。
天色渐晚,因着顾家三人托了后腿,大部队并未如预期的赶到下一个城镇,领头的差役无法,只好吩咐停下在林间扎营。
“各位,今晚咱们是赶不到下一个城镇了,只好在这野外过夜,你们人多,就靠我手下几个弟兄扎营生火也有些困难,这样,我做主帮你们把脖子上的枷锁取了,你们该生火生火,该捡柴捡柴,但不能走远,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逃跑是什么下场,想必你们也清楚。”
绕着犯人走了一圈,领头的差役大声呵道。
他边走边注意观察着每个人的反应,这些官员大多是拖家带口,且离京前脸上都被纹了字,是以他一点儿都不害怕他们逃跑。
先不说脸上纹了字,就算逃出去了,也无法行走在人世间,就说大渝朝以武立国,对逃犯有着很重的刑罚,一人逃走全家连带,所以在不能保证全家人都能安全逃走的情况下,一个人想要单逃,几乎是不可能的,不说差役,就是你的家人也不会容许你一人活命连累全家。
在林间找了一处相对干燥些的地方后,差役逐一为他们解开枷锁,之后便分班守在外围,随时注意动向。
待男人们拾来木柴,女人们收拾枯枝干草摆出一块勉强可以睡觉的地方后,天已然黑透,领头差役坐在最靠前的一处火堆边,正在跟一位胡须花白的老人闲聊。
“老大人,您别怪林子我赶着你们往前走,实在是风雪不等人啊,您从未去过塞外,自然不知道这济北每年到这个时候,都会下上几场大雪,我也是担心大家伙走在路上万一遇到风雪,那可真是要命的了,就算不被冻死,也要被出来觅食的野狼什么的给吃了,乘着现在天好,咱们走快些,等大雪天到,咱们进入济北边城范围,那就什么都不怕了。”
胡须花白的老大人点点头,满脸疲态,却还是强打着精神。
“是,林小哥你们经验丰富,听你们的自然没错,只是可怜了这一路跟着的孩子,哎——都是老朽连累了他们。”
领头差役自然知道这老大人是因为在家中说了几句瑜王对皓郡王一事不顾兄弟情义,落井下石,不知怎得被瑜王的人听了去,后才落得个抄家流放的下场,一时唏嘘,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老大人,您别这样说,皇上只是判了您全家流放,并未烙印,您全家去了济北充军后,子孙跟着烨王殿下好好打仗立功,怎知将来没有翻身的机会?”
老大人听他这样一说,心里才好过了些,映着火光面色稍缓,满身的疲累涌上头来。
赶了一天的路,大家都累得不行,围着火堆三五成群或靠或歪在一起睡的很熟,守夜的两个差役也都靠在大树开始打盹。
萧山与刘西靠近的时候,并未被任何人发现,两人动作很轻,萧山单手拎着顾德元,刘西一手一个拎着顾天磊与江氏,身形忽闪快速往林子深处飞去。
一来一回间,两人并未留下任何线索,顾家三口解开的枷锁就扔在一边,怎么看都像是三人乘夜逃跑的样子,至于天亮后,领头差役如何发火,一起流放的犯人如此咒骂,这些睡沉如猪般的顾家三口,是不知道的。
初春的夜晚,寒风呼啸,萧山与刘西在一处溪水边停下,随手把人扔到水里后,萧山转身坐在溪边的一块石头上,低头看着手里自家娘子绣的荷包,映着火光给那颜色鲜亮的荷包增加了一股朦胧的光晕。
同样扔下人后,刘西弯腰两手轻动,接着黑夜中寒光一闪,便见三人脚下顿时鲜血喷涌。
“啊——”
凄厉的叫声响彻天地,此起披伏,在碰到水的那一秒,顾家三人就已醒来,但三人还未反应过来,脚下传来的剧烈疼痛,差点没让三人疼晕过去。
哭喊了半响都没人回应,顾德元作为一家之主,用尽全身的力气转过头,双目愤恨的瞪着溪边石块上一坐一站的两人,怒道。
“你们是何人?为何要抓我们?”
“我们?送你们上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