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京越近,乔薇心中越发紧张,对这座雄伟繁华,喧闹又不失安逸的城郭,她有着矛盾的熟悉与陌生感,前世生在那里,长在那里,重生后第一次来这里却是以这种身份与状态,她不知未来会如何,更不知能不能达成夙愿,让那些人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车轮滚滚,缓慢停下,双眸闪动,繁多的念头不断闪现的脑海中,乔薇面色微沉,神色复杂。
“表嫂,今日天色已晚,咱们在这小镇上休息一夜,明日再进城如何?”
抬头看了看还挂在半空中的烈日,叶彦旭黑亮的眸子转了转,拉住缰绳稳稳停在一家简陋的客栈门前,接着转头对着身后的车厢喊道。
马车停住,乔薇掀开车帘,看向车外,外面日头还很大,宽阔平坦的街道上,偶有三两行人,皆行色匆匆,路边的商铺倒是开着门,但却看不到有客人来往,往远一点儿的地方望去,并未看到高楼亭台林立,普通的民房宅院整齐排列,好似一眼就能看到那些房舍的尽头。
时辰尚早,她不懂叶彦旭为何要在此停留一晚,小镇很小,应该只有这一家客栈。
收回眼神,温和一笑,乔薇道。
“好,就听彦旭表弟的,咱们明日再进京。”
咧起嘴角甜甜一笑,叶彦旭眯起双眼,掩藏眼底的锋芒,身形一转以一个优美的弧度跳下马车,接着快速走到车尾,拿下半挂着的凳子,走到车门处放好,伸出双手笑道。
“来,表嫂,我扶你下来。”
回程的一路,两人走走停停,前后一月有余,叶彦旭对她照顾的很周到,但乔薇除了肚子大了,身上却是半点没胖,甚至比以前更瘦了。
弯腰钻出马车,一手抚着门框,一手伸向叶彦旭,乔薇面色柔和,神态自若。
“多谢彦旭表弟!”
待两人刚在门口站定,正对着大厅的柜台后,百无聊奈拿着扇子前后摇动的掌柜,半睁着的眼睛扫了眼门外,在看清门口来人后,豆大的小眼精光一闪,枯瘦干瘪的身躯猛地站起,握着扇子的右手使劲在自己身边拍了几下,不住抖动的山羊胡下,被掩盖的嘴角一咧,谄笑着快速绕过柜台走了出来。
“客官,客官您来了,来来,快请进,快请进——”握着蒲扇大步走到两人身边,极速摇动为两人扇风,接着回头看了眼柜台后,见刚睡醒的小二,还在愣神,立刻站直身子大声吼道:“小二,还不快把客官的马车牵到后院,上好的草料伺候好客官的马,快去!”
抬眸看了眼客栈掌柜谄媚的笑脸,叶彦旭转头看向乔薇,柔声道:“表嫂,咱们进去吧!”
回看了他一眼,乔薇轻点点头,左手扶了扶自己戴在头顶的灰顶白纱帷帽,右手稍拈起裙摆,抬脚跟着叶彦旭的步伐往店内走去。
“掌柜的,两间上房,再准备些吃的送来。”叶彦旭边走边道。
“好的,客官,您楼上请!”瘦的一副皮包骨的掌柜,侧身走在前面,引两人往二楼走去。
小镇虽离京城不远,但却因是进京的诸多道路中,最偏远穷困也是交通最不便利的一处,会选择从这里入京的人很少,因此镇上平时少有外客来往,这客栈也只能勉强维持。
二楼的上房不大,只有简单的一床一桌两椅,不大的圆桌并未铺桌布,而是直接摆着一套纯色的灰白陶瓷茶具,桌子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但桌面却是同茶具一样有些灰黑,两张同色的圆椅对称摆在圆桌的两边。
不远处,没有屏风隔档,直接可以看到那张同样看不出材质的小床,床上灰褐色的帷幔有些破旧,上面依稀还能看到几个灰白色的补丁,黑灰色的褥子上,一床姜黄色棉被折叠整齐摆在床脚,床头放着个黄褐色的竹枕。
这上房,却是比之前他们住的客栈的下房还要差很多。
嫌弃的看了眼房内的陈设,叶彦旭脸色有些难看,黑沉着一张脸走到桌边,伸出一根手指在桌面上摸了一下。
收回手指,仔细看了两眼,微蹙的浓眉一挑,神色有些惊讶。
“客官,夫人,您二位请坐!”掌柜满是皱纹的脸上,一双小眼精光一闪,几步走到桌边拿起茶杯倒出茶水,接着回头对两人说道:“客官,咱这小镇偏僻,一年也来不了几个过路的客人,小店也是勉强维持开着,这房舍确实简单了些,但您放心,这桌椅茶具,褥子棉被,小店是日日收拾打扫,被褥也是才洗过的,保证干净整洁无异味,您就放心住下吧!”
说着端起一杯茶,放着已经在桌边坐下的叶彦旭面前。
满意的点点头,接过凉茶,叶彦旭回看了掌柜的一眼,左手微动拿出一锭银子放到桌上,端起凉茶轻抿了口,才开口道。
“东西虽旧了些,但还算的上干净,茶水也不错!”说着伸手把银子推到掌柜的面前,“去打一壶热水送来,我表嫂怀着身子不便饮茶,再去准备些好菜,我与表嫂还未用饭。”
双目瞪大,盯着桌上的银锭,掌柜的微微伸出自己那双枯瘦的双手,指间颤抖抑制不住的慢慢探向那泛着暗灰光芒的银色,干瘪灰白的嘴唇颤巍咧开,露出里面黄褐色的牙齿。
“好的好的,大爷您稍等,小的这就去准备,您稍等——”
说着,极速抬眸打量了叶彦旭一眼,见他准许,一把抓住桌上的银锭,枯皮脸上笑容更甚,微驼的腰背不住躬身点头,脚步轻飘的转身出门下楼去了。
拿了银钱,他走的很急也很快,以至于忘了带叶彦旭去看另一间上房。
而乔薇,早在进门后,叶彦旭还在打量房内状况的时候,她便毫不在意的往床边走去,现下正半靠着床架闭目养神,顶着六个月的大肚子坐在马车上颠簸了一天,这会儿看到床铺,顿觉浑身疲乏酸痛,双腿发胀,周身软绵绵的就想睡觉。
听到掌柜的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叶彦旭扭头看了眼靠在床边的乔薇,放下茶杯,轻声说道。
“表嫂,你先睡会儿,一会儿饭菜好了,我再叫你!”
依旧半靠在床边,乔薇使劲睁开双眼,苍白的脸上惨淡一笑。
“好,如此便劳烦彦旭表弟了。”
叶彦旭站起,拱手一礼。
“表嫂客气了,那彦旭就先出去了,表嫂好好休息,不必起身相送。”
微一颔首,乔薇道。
“嗯,多谢表弟。”
抬脚出门,转身关好房门,叶彦旭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直到听到屋内木床咯吱扭动的声音彻底消失,这才转脚往楼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