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村,萧家。
乔薇消失后,萧家可以说发生了巨大的变故。
刘北不再畏手畏脚,当天下午召集了整个东安镇附近所有的锦衣卫,前后左右把萧家围了个水泄不通,就连乔芸与李氏上门都要被仔细盘查一番。
消息传回京城后,萧山便直接回信,不必再做遮掩,即日准备进京。
而萧家这边,孙媳由家中凭空消失,再加上孙子身份的曝光,萧奶奶一个没受住,急火攻心昏死过去。
找不到娘亲,曾祖母又病倒,淼淼响响被吓的不清,一直哭闹不休,直到安清远过来才慢慢哄住。
日间,蓝秋烟坐在厨房门口,拿着小扇子看着药炉的火候,身边七岁的李盈盈与四岁的李远带着淼淼响响并排坐着剥豆子。
“婶娘,豆子剥好了,做给曾奶奶吃,曾奶奶吃了痛痛飞,就可以带淼淼去找娘亲了,是不是?”
三岁的淼淼手里拿着豆子,歪头看向蓝秋烟。
“对,对,响响与姐姐一起剥豆豆,曾奶奶吃了快快好,咱们一起去京城找娘亲。”
同样三岁的响响,认真剥开手里的豆子,跟着道。
极力忍住又要溢出的泪水,蓝秋烟不敢回头看两个孩子,只好装作认真盯着药罐的样子,柔声回道。
“淼淼响响乖乖的,等曾奶奶病好了,咱们一起去京城找你们爹娘,好不好?”
听她这样说,淼淼响响对视一眼,黑亮的大眼睛里发出闪耀的光芒,手里动作更加用力。
“好,好,找爹爹,找娘娘,淼淼想爹爹,想娘娘。”
“响响也想爹爹,想娘娘。”
两个孩子的天真稚语,听的蓝秋烟心里一酸,自责的情绪再次涌起,眼底的泪水终究没能忍住,滑下落入一旁的干木柴上,映出点点水痕接着消失不见。
“好,好,淼淼响响乖,淼淼响响乖——”
年岁大些的李盈盈,看出自家娘亲的异样,小头一歪,见娘亲正在落泪,自怀中掏出一块洁白绣蝴蝶手帕递了过去。
“娘——”
面前忽然出现一块手帕,再听到那细嫩的声音,蓝秋烟扭头看了自家女儿一眼,快速接过手帕,拭去满脸的泪水。
火炉上,药罐噗噗冒着热气,偶有一两滴凝结药水的蒸汽聚集从口头溢出,顺着罐口向上接着滑向药罐外壁,跟着落入火中。
大门忽的从外被推开,安清远拎着篮子信步走了进来。
听到响声,四个孩子立刻扭头,看到进来的是安清远后,淼淼响响抓着手里的豆子,一个站起小腿跑的欢快,一左一右上前抱住他的腿。
“叔叔,给淼淼买甜甜糖了吗?淼淼要吃。”左边淼淼道。
“叔叔,响响也要吃。”右边响响道。
见两个小家伙扑来,安清远立刻提高手里的篮子,生怕碰到他们。
“买了,买了,都在这里,都在这里,淼淼响响拿去跟姐姐哥哥一起吃,叔叔去看看曾奶奶好不好?”
松开小短胳膊,淼淼响响乖巧站在一旁,笨拙的行了个不标准的礼道。
“谢谢清远叔叔。”
“好,乖,都乖!”抬手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安清远走到一旁把篮子递给蓝秋烟,“蓝姐姐,这是一些点心,你分给孩子们吃,我去看看奶奶。”
顶着微红的双眼,蓝秋烟温和一笑。
“好,好,去吧,快去吧,奶奶一早就念叨你了。”
安清远点点头,复又摸了摸淼淼的带着婴儿肥的小脸,这才转脚往正屋走去。
东屋炕上,萧奶奶半倚在炕柜上,钱婶子端着一碗清粥小心喂她。
门并未关,安清远长腿一抬走了进来。
“奶奶,今日可好些了?”
炕上两人,回眸见他进来,皆轻松一笑。
“清远来了。”萧奶奶道。
几步走到炕边,自钱婶子手里接过粥碗,舀起一勺喂到她嘴边。
“奶奶,您要快些养好身子才是,孙儿今日收到平城传来的信,祖母知道表嫂被劫,您病倒后,着急的不行,当即就要过来,最后还是被大伯劝住了,如今小叔叔带着妻儿已经在北上的路上,五哥也出发去找表嫂了,您安心养病,待您身子好些了,咱们便出发去京城,指不定那个时候小薇姐姐也被接回来了,那咱们就能一家团聚了。”
边说边喂,动作轻柔,丝毫没让萧奶奶有一丝不适。
“可别让你祖母来回折腾,奶奶已经好了,都能下床了,你快写信告诉她,别让她担心。”萧奶奶急道。
安清远摇摇头,有些不赞同。
“奶奶,您别着急,定要养好身子才是,若小薇姐姐回来,见您卧病在床,定会心疼落泪的。”
提到乔薇,萧奶奶心神一动,极速消瘦的脸上已经没了几块肉,高耸的颧骨包裹在褶皱的松皮下,如骷髅般的苍白有些吓人,因消瘦而凹陷的双眼干涉的难受,想要挤出两滴泪水,却带出一阵阵酸疼。
“婶子,您可不能再哭了,再哭这双眼睛可就真没救了。”
看出她的异样,钱婶子急忙劝道。
“奶奶,您可要保重身子,小薇姐姐还怀着您的重孙,您要养好眼睛才是。”顺着钱婶子的话,安清远跟着劝道。
“哎——”长叹口气,萧奶奶整理了下心中的酸涩,挥手示意安清远不必再喂,这才开口说道:“想我杨家书香门第,几世清流,怎得他就欺师灭祖去做了那锦衣卫的行当,锦衣卫是什么?朝廷的鹰犬爪牙,那是天底下最肮脏的一处了,只有那下三滥的人才会去干得行当。
他萧山自己是什么出身,他不懂吗,他不知吗?
杨家是怎样的门户,他是知晓的,萧家虽世代为农,但也绝对是行的正站得直的良民。
他这般为了权势银钱自甘堕落,还骗的我为他说亲,骗的小薇与他生儿育女,他让我怎么去面对乔家二老?
百年之后,让我怎么有脸去见他那早亡的爹娘与我那老头子啊?
京城我是绝对不会去的。”
端着碗坐在炕边,安清远静静的听着奶奶伤心诉说,同时心里也生出无限的悲哀。
“奶奶,表哥入锦衣卫必然时有原因的,门户并没有那么重要,您不要太在意,孙儿想小薇姐姐的爹娘应该也是不在意的。
如今新朝初立,百废待兴,新皇爱民如子,广施仁政是个明君,跟着这样的皇帝,表哥定然不会做出什么有辱门楣的事来。
现下小薇姐姐被劫走,就算将来救回来了,也于名声有损,乡下地方粗俗,那些个村妇们还不知会说出怎样难听的话,您若坚持住在这里,小薇姐姐也必会留下,这般一来——
还不如借此机会搬去京城,再不与那些个三姑六婆打交道,也能让表哥一家团聚,不用长久两地分开。”
安清远的一番话,言及利弊,萧奶奶听后长久没有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