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天牢前,景象幽森可怖,高大厚实的门上落了漆,斑驳的影子在月下看来,更多了几分哀凉。
慕容音给牢头看了看睿王未曾带走的令牌,很顺利地便走了进去……
石壁上,一盏盏油灯中泛着微弱的火光,她径直往下,脚步不停歇,谋反这样的罪名,薛简一定是被关在了最下一层的牢室里。
走过曲折的石廊,她终于驻足在一座牢室门前,里头背对着她的那个影子,从前……她再熟悉,再眷恋不过了。
“把门打开。”
慕容音又朝着狱卒亮出睿王的那块令牌,狱卒自然不敢怠慢,三两下便解开了缠绕在门上的锁链。
慕容音踩着地上的稻草走进去,在薛简身后几步停住,他的发丝披散着,在油灯黯然的映照下,泛出几分光泽……
从前他用白玉冠束发的时候,她最倾慕他的俊朗风姿。
“我来了,来瞧瞧你。”
薛简背对着她起身,又转过来,身上的囚衣倒还是干净的,看来并未受到折辱。
而事情过后,他脸上也并无灰败之色,只是平静地等待着行刑之日到来。
薛简静静地看着她,慕容音也回望过去,两人之间只有沉默,就连牢门外烛火霹雳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那个梦……我做完了。”
薛简下巴上冒出了些青色的胡茬,脸上闪过几抹沧桑。
“我听着。”
她又开口了,声音却疲惫喑哑。
薛简长长地叹了口气,抬头从小小的高窗外,看那一丝月光。
“是我对不住你,你知不知道……行宫之前,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慕容音默然摇头,但薛简说了这些,自然就不会是她所希冀的话……
前世的行宫春猎,是她梦的开始,在这之前发生的一切,她却懵然不知。
薛简收回远眺着的目光,再度投注在慕容音身上:“行宫之前,父亲告诉我,薛家要一个强势的盟友,你自然是最好的人选……”
慕容音的眼神忽而涣散,薛简说的不是梦,全都是……事实……!
那些她不曾知晓的事实。
“……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所以才有了,春猎当日,在马背上,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辈子的那番话。”
事情原来是这般……
果然丑恶得让人说不出话来。
“阿音,这个梦,我知道是真的,真的……曾经发生过。”
本来就是真的,上辈子,她为着这个所谓的梦,真真切切的死了一次。
慕容音一句话都没有,两人之间的气氛凝得像冰一样。
本来悲凉,慕容音却忽而痴笑起来,摇着头:“你没有对不住我,咱们扯平了。我早该知道的,因果报应……又怎会逃得脱呢?”
薛简不解,慕容音使劲抽了一下鼻子,径自盘膝坐在了地上。
“其实在去年,朱惜华……本有可能是会嫁给你的。”
慕容音回想着当时的事情,自己不过刚刚重生回来,满心想着的都是要与薛简续上前世姻缘,而原本可能嫁到薛府的朱惜华,因为她和彼时怀王之间的一桩交易,阴差阳错地嫁到了怀王府……
一年时间,沧海桑田。
慕容音缓缓对上薛简的目光:“你知道么,去年三月,我与怀王之间达成了一桩交易。我助他登基,他要在夺嫡成功之后替你我赐婚……”
“……前者我做到了,若不是我拼死保着先帝遗诏,他不会这般顺利。可是他却食言了……”
薛简喉头哽了哽,如果没有她与慕容随之间的这桩交易,那么是不是……自己与朱惜华,去年就可以结为夫妻……?
慕容音仍旧抬头仰望着薛简:“当时……恰逢怀王要选妃,我怕你与朱惜华之间瓜葛着,就让怀王想办法买通了钦天监的人,将王妃的人选,落在了朱惜华身上。”
“……我以为这样,她就会死心。可是我没想到,你们……”
慕容音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从头至尾,薛简和朱惜华的心都萦系在一条情丝上,从没有她的位置。
薛简苍凉一笑,心中无恨。
笑的是,你瞒我,我瞒你。
自己害了她前世,她害了自己今生……
如她所说,扯平了。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谋反?”
慕容音尽可能让自己平复下来,知道薛简为什么要谋反,这才是她今夜来的目的。
如果没有一个充分的理由,薛简不会谋反,而皇帝设计他,同样也要一个非杀不可的理由……
薛简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本不愿再提及,可人之将死,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皇帝觉得我觊觎皇后罢了……”
薛简也盘膝坐下去,犹自叙述道:“上月有一日早,环儿约我到云门寺,她告诉我,她在宫中的处境……很不好……”
“并且告诉我,先帝的遗诏中,藏着一封密旨,意在要完全灭了薛家。”
慕容音不禁动容,若慕容随真的一开始就想灭了薛家,为何不在登基之初就将圣旨拿出来,而非要逼着薛简自己谋反?
但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
慕容音眼眸一垂,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感慨她这个皇兄当真会做。
若只凭着先帝遗旨,不问青红皂白灭了薛家,满朝文武要如何议论?
倒不如逼得薛简不可不反……
到头来……污名是别人的,他身上只有圣明。
想来朱惜华,也不过是他手中一枚棋子……
或许,是他暗下杀心的一个契机,薛简说的对,世上有哪个男人能容忍有别人觊觎自己的妻子呢?
何况他还是皇帝……
“朱惜华告诉了你这些,于是你就反得这样干脆么?”
薛简自嘲地笑了笑,对朱惜华的情深难却,他一直都承认。
慕容音张了张口,不忍再说,朱惜华当日让她进宫时,为的是对付朱云容一事,她心头猛然一颤,皇帝……是怎么知道薛简与朱惜华之间的私情?
难道是因为朱云容?!
须臾,她的念头便被落实了。
“环儿告诉我,她害怕……她怕我与她之间的关系被皇帝所知,我……如何忍心?”
慕容音看向薛简的眼中全是凄凉,她算是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是么?那你如何不想想……朱惜华身为皇后,皇帝怎么会准许她单独去什么云门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