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星迢迢,楼台深深。
大魏宣平王府的一座水榭上,夜风卷着九重纱幔,沉香的燃烟刚刚散出来,便被风吹卷了,灯影下,倒像是沉香在逐着风走。
许慕宽懒散地靠在一张软榻上,一只手撑着头,青白色绣着竹纹的袖口落到手肘处,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即使是水榭正中美艳女子清弹的一曲“极乐吟”,都没有让他的意兴看起来好些。
那两只鸽子已经放出去好多天了,一点回音都没有。
宣平王殿下很是担心……
隔段时间便抬头往天上看看,算时间,那两只信鸽早该回来了。
水榭正中的弹琴女子好像感受到他的不安,忐忑地抬起头,还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好,却看他的眼神根本不在自己身上。
自己虽然只是个王府里豢养的乐伎,但一张脸也算是雪肤花貌,没道理殿下让自己来弹琴,却都不看自己一眼啊。
这么一想,美姬的眼神顿时幽怨起来,还连累得指下琴音都错了几个。
但,向来耳朵最挑剔的许慕宽却是置若罔闻。
在他第无数次看向夜空的时候,终于,两点若隐若现的白色出现在了天边!
许慕宽几乎是“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眼看着两点白鸽越飞越近,眼中露出渴望的神色。
但从弹琴美姬的角度看过去,那便是宣平王殿下突然便站起身,然后朝着自己的方向大步走了过来。
美姬也忍不住站起身来,弹了大半个晚上的琴,也算是要进入正题了!
“王爷~”美姬酥腻地喊了一声,嘤咛着扭动了一下腰肢,踩着莲步迎了过去,脸上愈来愈现激动之色。
王爷……终于要临幸我了!
这可是宣平王殿下啊……!
我终于可以提一提身份做侍妾了!
美姬激动地扑过去,想要直接扑在许慕宽怀中,许慕宽却飞快地闪过。
“咚!”
只听一声巨响!
美姬便呈大字形趴在了地上,头几乎都被砸晕了。
幽怨地带着眼泪回过头,却看见宣平王殿下怀中抱着只胖胖的白鸽,一口一个心肝宝贝的哄着。
然后……便是头也不回地进了内屋,甚至连踩到小美姬的裙子都不自知。
“呜呜呜呜呜嘤嘤嘤……”小美姬终于忍不住坐在地上抹起了眼泪,又过了没多久,宣平王府便流传起了王爷不爱美女爱小动物的闲话……
甚至因为他喜欢的小动物是白鸽,所以个别胆大的下人,甚至背地里偷偷喊他鸽王,此事略过不提。
且说许慕宽抱着鸽子回屋后,早已等不及的宣平王殿下便几大把将信筒拆下来,也不管鸽子千里迢迢飞回来是不是饿了。
“让我看看这小姑娘是不是好好的……”许慕宽自顾自地低语,将信平平地展开后,原本皱着的眉也舒展开了。
看着这熟悉的笔迹,他只觉得有些不对,但到底哪处不对……他也说不上来。
是不是因为许久没有和她写信了,生疏了?
还是她让人代笔?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许慕宽马上便有点儿不高兴……
本王给她的每一封信都是一笔笔亲手写成,她竟然让人代笔!
好过分!
但当他看到慕容音的解释时,刚刚的对她的怨怼马上便被浓浓的愧疚感取代。
原来她是病了好长一段时间……
才醒来没力气,腕力虚浮,所以字迹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唉呀呀……好心疼好心疼。
我还怀疑她让人代笔,我真是个猪!
急忙忙地看下第二页信,看见慕容音说她病好了,并且很感谢他派人送去了红狐斗篷和那些牛肉干,许慕宽的心情才又好些。
甚至高兴得原地蹦哒了两下……
于是乎,双脚离地了,低落的心扉就关闭了,愉悦的心情又占领高地了!
许慕宽正要回信,看了看四下没人,肖素衣也出远门替他办事去了,没办法,只能自己动手研墨。
许慕宽想了想,觉得上次搜罗来的那种丁香色的颜料很是特别,如果写在茶白色的澄心小笺上,一定会很好看。
于是许慕宽从柜中取出一个硕大的锦盒,翻翻拣拣,终于找出一个墨玉的砚盒,又抽出一张好看的花笺后,开始提笔写字。
许慕宽向来觉得,如果他不是生在皇族的话,就凭他这一身风雅的技艺,去混个名士当当也不在话下。
看看自己,弹得一手好琴,写得一手好字,写文作诗更是不在话下。
有这么一身才学,一定可以将那个常常使坏的小丫头手到擒来。
即使自己现在隐瞒了身份,嗯……但是如此以往地建立起感情,到时候见面知道真相的时候,她充其量也不过骂我一声大骗子。
一封信写完,自信心爆棚的许大骗子露出个月白风清的笑容,啪的一声将笔扔朝一边,又静静等待墨迹干涸后,才卷成一卷,抱着鸽子出去放飞。
路过前厅水榭的时候,许慕宽不悦地皱了皱眉……
方才弹琴的那个乐伎呢?
人怎么没了?
莫不是本王太好说话,连下人都敢说走便走?!
还好本王现在心情好,不和她计较……
许慕宽却不知道,原先伺候在这里的小美姬,求拥抱不成摔了一个大马趴之后,早已没脸再待在此处,甚至从此之后都不愿意到他跟前来。
看着空荡荡毫无一人的水榭,许慕宽忽而想起慕容音在信中说到的话,
谁人都知道,大燕现在换了新君……
谁人也都知道,新君曾是被万民朝赞的贤王。
许慕宽想过,以慕容随的手段,他绝对可以在大燕那场本就优势十足的夺嫡之争中赢下来。
但许慕宽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赢得那么快!
甚至可以说是赢得并不废多少力气……
他悠悠地长叹了一声,慕容随这个人,可不如他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大度啊……
不知道自己对慕容音说过的话,她还记不记得?
永远别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凡事靠自己;也永远不要全心全意地去信别人,尤其是她那位已经做了帝王的兄长……
许慕宽敢断定,若是慕容音将这些叮嘱全部抛诸脑后的话,她一定会多吃很多苦头。
“年末了……”许慕宽轻轻叹息一句,“大燕改天换日,不知明年此时,南魏的局势……会不会也变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