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封州,城门大开,号角连天,鼓声动地;南城门旌幡蔽日,人潮汹涌。通往封州刺史府的青石板街早已用净水泼过,虎贲军盔明甲亮,拱卫在街道两侧。
封州百姓纷纷涌上街道,议论纷纷:
“多少年了,咱们封州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大的阵仗!”
“是啊,听说是朝中来人,叫什么代天巡猎……”
“你懂个屁,那叫代天巡狩!”
“听说这次代天巡狩,就是为了查访各地官政,专查贪官坏官!也不知道咱们封州能不能沾沾光……来的还是个皇子,怀王!”
“哦~快看,来了!”
鼓乐之声大作,仪銮远远而来,府兵前拥后簇中,大燕皇室的鹰旗尤为耀眼,仪仗徐徐开来,围观的人头攒动中,慕容音和小灰狼,还有厉鹞,都藏头露尾地躲在人群中,也悄悄向仪仗看去。
慕容音轻哼一声:“好大的气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天子出巡呢。”
言辞间,显然很看不惯怀王这样轰动全城的做派。
“你小声点,”小灰狼轻轻揪了揪她,“好歹他是来替我们出气的嘛……”
厉鹞也跟着附和:“就是就是,盈歌,你这说话嘴快的毛病得改改了,只我们还好,要是你这话被别人听去,只怕立即就要遭殃。”
慕容音哼哼了一声,暗中与小灰狼对视一眼,两人相互挤挤眉毛,传递好多笑意。
怀王的仪仗缓缓临近,小灰狼和厉鹞都伸长了脖子看去,慕容音也努力踮着脚,只见六匹白马拉着一辆朱顶大车迎面而来,慕容音暗自忖道,怀王肯定就在车里,周围肯定也布满了护卫,万一谁把我认出来,直接抓了我去怀王面前邀功,我岂不是很冤?
思及此处,慕容音赶紧用宽大的袍袖遮住面容,小灰狼见了,心里一惊,厉鹞却是满眼疑惑加笑容满面,“姑奶奶,你这是做什么?”
慕容音闷声闷气道:“我长得丑,怕被人看见!”
厉鹞一愣,不是女子都最忌讳被说长的丑么?怎么她倒是个异类,自己说自己长得丑?
厉鹞想了半天,得出一个结论:长得好看的人,是不怕被说丑的……
小灰狼眼神一动:“盈歌,我们回去吧,春雪说她今天煲了排骨汤,我们现在回去喝正好。”
慕容音看向小灰狼的目光中流露出感激,她本就在愁着要找个托词,小灰狼却是极为体贴地为她考虑了。
那边厉鹞一听排骨汤,哪还管坐在车里的人究竟是怀王还是狗,双眼闪的像色鬼一样,左手拉着小灰狼,右手拽着慕容音便奔回了薛府。
…………
封州刺史府,以刺史为首,下携封州长史、司马等一众官员,恭候怀王到来。
夏其章一脸凝重,他在封州任刺史数年,本想着再过两年可以通过薛宰辅的关系搞个致仕,反正他在刺史任上捞了这几年的白银,也足够他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挥霍无度了……
一切算盘都打得好好的,谁知今年朝中不知是发什么疯,突然派个亲王来代天巡狩,第一站赫然正是封州!
听到这个消息时,夏其章真的是叫苦连天,连夜给雍京薛宰辅去函,可却是如石沉大海,夏其章隐隐感觉,这次,连薛宰辅都要明哲保身……
他早就耳闻怀王行事向来持正,要是被他知道自己身上还有爵位……夏其章简直不敢想。
远远地,皇族专属的鹰旗便映入夏其章眼中,他赶紧整整衣袍,挺直身子,模样甚至有些局促。
仪仗停住了。
朱顶大车中不疾不徐地走下一个青年男子,身着朱色王袍,面目清朗宽和,雍容自若,正是怀王。
怀王身侧,护卫队长高举圣旨,夏其章匆忙上前一步,跪地道:“臣封州刺史夏其章,率封州臣僚恭迎怀王殿下!臣等恭请圣安!”
怀王朝右高高拱手:“圣躬安。”
说完,他伸出一只手,示意夏其章起身,淡淡道:“夏大人请起。”
“谢怀王殿下!”夏其章身形晃了晃,勉强稳稳起身。
怀王眼眸如镜,他早已看出夏其章很紧张,却不点破,毕竟薛简手上已有了人证和口供,这么个小小的刺史、县侯,还值不得他慕容随大动干戈,更不值得他以言语试探。
夏其章恭敬地道:“臣已将刺史府腾作行宫,请殿下进府安歇。”
怀王并未理会夏其章,正欲进府,听雪却从仪仗后小步跑来,朝着怀王轻轻点了点头,怀王凝注着刺史府看了片刻,忽而吩咐:“去薛府。”
“王爷?您、这……”夏其章还在愣怔,怀王已翻身上马,带着几个护卫朝薛府而去。
…………
薛府,薛简正在正堂,他早已知道怀王要来,慕容音虽再三以排骨汤诱惑,薛简还是好好守在正堂,任凭那股浓郁的香味几度从后院飘来。
“公子,怀王殿下到了!”
薛简霍然起身,亲自迎到门前,拱手为礼道:“臣参见殿下!”
“起来,”怀王大步迈入府中,径直到正堂中坐下,“阿音在你这里?”
薛简愣了愣,笑道:“看来听雪已经告诉殿下了……”
“嗯……”慕容随思索片刻,对听雪吩咐道,“你去看把她看住,待会儿本王要见她。”又转向薛简,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封州刺史的事,你是怎么发现的?”
“这不是臣发现的,”薛简顿了顿,“是郡主。”
慕容随眸色一凝,当听雪让人来告诉他,说慕容音和薛简在一块的时候,他就已经想过这种可能,没想到……事情还当真如此。
“说说……”
“是,”薛简丝毫不假思索,“臣是在会安城外的孤山废园中遇到郡主的……当时她和会安城的几名商旅在一起……”薛简娓娓道来,条理分明。
随着薛简的诉说,慕容随的神情也在起着变化,时而轻轻点头,时而蹙眉思索……
这其中,似乎疑点不少……但毫无疑问的是,夏家,确实是得罪了她,也的确是做下了许多罪过。
听薛简说到那位“素衣姑娘”离去时,慕容随突然截口打断:“你说的那个素衣姑娘,可是姓肖?”
薛简凝眉想了想,摇头道:“这确实是不记得,况且郡主和那位姑娘似乎都没有说……”
“欲盖弥彰!”慕容随沉稳一笑,心中暗道,想不到这位宣平王,竟痴心如此?只不过是听我说阿音丢了,他人在前线,却还派遣手下来找……
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啊……
薛简却不明白他说的“欲盖弥彰”到底是什么意思,一头雾水地看着怀王:“殿下……您说什么?”
慕容随陡然回过神来,忙摆手道:“没什么,本王只是想到些不相干的事……你在信中说的那个人证周无厌,现在何处?”
薛简拱手回道:“臣听说殿下要来,已将此人从军牢中提出,现正押在薛府。”
慕容随点了点头,一挑眉道:“夏其章知不知道此事?”
薛简淡然一笑:“他还蒙在鼓里……”
“好,甚好。”
“那殿下用不用再审一审?”薛简谨慎地建议,“毕竟咱们手中的口供,是从郡主那得来的。而郡主不是朝中提刑官员,她弄出来的口供,实际上做不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