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的真是时候,”慕容音轻呼一口气,“若你再不来,我可不敢保证还能蒙住夏青湖,话说……你刚才为何对夏青湖姐弟那样狗腿?”
“我呸!”小灰狼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谁愿意捧狗屁夏青湖和狗屁夏川涌的臭狗腿,要不是叔父让我这样,我才不干呢,早拎着刀去寻仇了!”
“哦~”慕容音笑着安抚,让他平静下来,道:“你叔父这样吩咐,是为了让你接近他们,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
“叔父也是这么说的,”小灰狼一下一下地用扇子敲着掌心,“这些年我们家路上的生意逐渐做大,免不了要和夏家打上交道。可河上也要做生意啊,你看,帮里出手,不能紧着夏家和其他几家劫吧?所以有时候,也得剪剪自家的镖,要不然会惹来怀疑。”
“剪镖?”慕容音听得一头雾水,“你们家不是开镖局的呀。”
小灰狼一拍头,他作为铁手帮的少东家,说话总是改不了一口江湖气。
“哦,剪镖就是……”小灰狼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解释,“就是劫财,这也是……黑话。反正我家明面上就是帮着几家绸缎庄倒腾着绸缎运出去卖,狗屁夏家也有份子在里头。当然……”小灰狼十分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这里头,我家的分成最少……”
慕容音“扑哧”一笑:“想不到你这狼还挺实诚,你叔父身为铁手帮帮主,难道就只劫劫……”慕容音也左右看了看,放低声音,“哦,剪剪镖,不干点儿别的?”
“别的?”小灰狼苦笑起来,双手一摊,“你以为还能做什么?铁手帮人虽多,可能做的事真不多。除了时不时出手剪镖,别的真干不了。难道你还想扯起几面大旗,冲到封州将夏府团团围住,然后杀将进去,让狗屁夏其章授首么?”
“你这叫造反,要诛九族的……”慕容音笑着摇头,心道你们坐拥一大帮派,却只会做一种营生,难怪你叔侄二人二十多年都报不了仇。
“得了吧,我若是你,不仅要劫他的财,还要让他不胜其扰,让他打又打不着,躲又躲不掉。”慕容音侃侃言道,“俗话说有千日做贼,却没有千日防贼,我若是你,便要让他知道,犯我者,有钱包没银两。对付夏家,包括但不限于坑蒙拐骗偷,你铁手帮下辖数百人,难道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
小灰狼深锁眉头,叹声道:“我的姑奶奶,你说的简单,岂知做起来要有多难?夏家根基深厚,夏府更是深宅大院……我做这些对他充其量算是不痛不痒,可他万一要发现罪魁祸首是我,随便勾勾小指,便能灭了我满门,你说值不值?”
慕容音一耸肩,她本就是信口胡言,她何尝不知道一座府邸防卫该有多森严,又何尝不知道大府邸中对下人的管制该有多严。只是她从未闯荡过江湖,觉得这些快意恩仇有趣,便随口说了一通。
小灰狼见她不说话,便扭头看她,眼中还带着小心翼翼的意味:“薛姑奶奶……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你丝毫都不把安南侯府放在眼中呢?你家……是在雍京么?”
慕容音得意一笑,暗道你这小样还想来套我的来头,便拍拍小灰狼的肩,像是要给他莫大安慰,又端起一丝神秘,缓缓笑道:“你只要知道,所谓狗屁夏家,在我眼中连狗屁都不是就行了……至于我的家嘛……是在雍京,只是我暂时不能回去,不仅不能回去,还要小心不能被人抓。现在想抓我的人多着呢,你要好好保护我,知道么?”
“哦……”小灰狼木木地点着头,怔怔愣了半日,忽而一个激灵,手指慕容音,结结巴巴道,“你、你不会是逃犯吧?你说有人抓你,为什么抓你!?”
“你胡说什么!”慕容音狠狠跺足,夺过折扇在小灰狼额头狠敲一下,“你说谁是逃犯!你才是逃犯!我不能回家,只是因为我是逃婚逃出来的!我爹爹要逼我嫁给一个废物点心,你说我能不逃么!”
慕容音顿时湿红了眼眶,委屈如浪潮般涌上心头,出来这一个多月的艰辛,东躲西藏的不易,更是数次遇到危险……她是生来乐天的一个人,却也只是个弱质女子,此时一想,泪眼顿时收不住。
抬手掩去泪珠,慕容音哽咽着骂道:“你不信我就罢了,还怀疑我是逃犯,世上哪个逃犯长我这样的!我爹爹不要我,还让人到处抓我,你若不留我,我即刻便走!大不了让他们抓回去,一辈子锁在府里不出来了!”
女子变脸太快,小灰狼顿时慌了神,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他无心一句话,怎知会引得她这样一台泪,只好掏出手绢,心虚着递给慕容音:“薛姑娘,薛姑奶奶……别哭了好吧?这还在大街上呢,再哭把路人给引来了……”
慕容音敛了哭声,却还抽噎个不停,小灰狼实在无法,只能扶住她的肩,笨拙地安慰道:“好妹子,千万别哭,我、我刚刚真的是有口无心,我说错话了,你别哭了成么,求你!”
小灰狼急得原地转圈,路人大多知道这位晖公子的脾性,都远远避开,不敢过来围观。
倒是有两条野狗,不远不近地站在小灰狼身侧,疑惑着两双狗眼,好似想不通,面前这个花里胡哨的东西为什么突然手足无措?
“啊!”小灰狼惊呼一声,慕容音马上停了拭泪的动作,一垂眼,却见一条黄狗高高抬起一条后腿,对着小灰狼摆出不雅动作,黄狗腹下射出一股水流,小灰狼那袭绯色锦袍的下摆,早已被野狗的尿给沾污。
“噗!”慕容音实在忍不住,方才还哭得梨花一枝春带雨,现在马上便香靥凝羞一笑开。
小灰狼苦着一张脸,黄狗标记他后马上便远远跑开,见慕容音笑得开怀,他心中又悲又喜,悲的是自己当街被公狗调戏,喜的是面前这位姑奶奶终于不哭了……
“唉……我真是倒霉,不过好在你也不哭了,被尿就被尿吧,就当是对我乱说话的报应!”小灰狼的一只靴子也未能免于这无妄之灾,他郁闷地别过脸去,每走一步,都觉得无比膈应。
慕容音眼眶红红的,心情却舒畅起来:“谁让你天天将狗屁二字挂在嘴边,野狗听了,自然要来找你算账。不过方才狗用尿滋你,你为何不将它踢开?”
小灰狼又垂着头笑了:“春雪喜欢猫儿狗儿,我踢狗若是叫她知道了,生我的气事小,却定要为那狗伤心……”
慕容音“扑哧”又笑起来,微风从他们身边拂过,小灰狼一路往顾宅走,袍摆上的气味也随着散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