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中布置一应俱全,除了软垫座椅外,还有一张矮几,一瓯茶炉噗噗冒着水泡,食盒中还放着些精致的瓜果点心。
“怎么又是你!”慕容音转身便想下车,却被他拉住裙裾,“别走别走,今日找你可是有正事。”
慕容音瞧他说的诚恳,便将信将疑地坐了,伤虽好得差不多,但她小心惯了,仍是试探着一点点坐下去,许慕宽瞧她这副模样,心底暗暗好笑。
“怎么这样坐法?”
“怕你害我啊,”慕容音脸一红,又不好意思将屁股挨揍的事情说出来,只得转移话题,“倒是你,什么时候把听雪给收买了?”
许慕宽提壶替她斟茶,又将干果蜜饯放到她面前,才不紧不慢道:“听雪是忠贞之士,谁也收买不了他。只不过是怀王去了南境,便将他的护卫都派给我了,眼看着宁王就要放出来了,若是他也对我下毒手,我身边总不能没个人保护吧?”
“你要什么人保护?”慕容音嘟哝着,她还没忘记当日许慕宽将她大闹千乐楼一事说给怀王听的仇,“你被宁王宰了最好。”
“喂,你可真没良心啊,”许慕宽听她咒自己,马上抢回她手中那半块点心,“当日寺中就是我救的你,现在还给你准备那么多吃的,你倒反过来咒我!”
慕容音嫣然一笑:“是你自己小气,若换了薛哥哥,肯定不会在乎我说这一句两句。”
许慕宽脸一黑:“早知你这么高兴,我就不答应宛儿约你出来散心了……你这副模样,一点儿都不像大病初愈。”
“原来是宛儿让你约我出来的!你知道什么了?”慕容音心下大惊,若是让许慕宽这个“仇人”知道她挨打的事情,她还怎么在雍京混!
“也没什么,”许慕宽故作调侃,“不过是知道了有个小姑娘被打了一顿,也不知伤处好了没有?坐下去还痛不痛?”
“你!”慕容音脸顿时红到耳根,“是不是宛儿这个死丫头告诉你的?”
“哪能啊?”许慕宽神色从容,“宛儿只是告诉我,说你被睿王打了,心情郁闷的很,让我想法子带你出来散散心。许某何等怜香惜玉?一不忍你闷在睿王府,二不忍拂逆宛儿姑娘的好意。不过现下看来,你也不怎么郁闷嘛……”
慕容音瞧他这样吹嘘自己,不觉也笑了起来:“那咱们到何处去?”
“你且耐心坐着,我选的地方,自然都是好去处。”
许慕宽悠然吹散茶烟,慕容音掀开车帘一瞧,窗外已是郊野景象,宛儿和听雪打马跟随在侧。天晴景清,远处山岚蒸腾,未几时,马车便停在了一座小丘前。
夏日间雨水丰沛,草木葳蕤,山中瀑水渐盈,一条清溪自山腹涌出,在山涧汇成一汪深潭,幽静之余,却又沁出些清寒。
许慕宽在一帘低瀑前驻足,闭目倾听水声,任那氤氲的水汽将自己笼罩其中。慕容音撩衣蹲下,不住用手去抄浅潭中水。
天光灼灼,潭水却是刺骨寒凉,慕容音玩得兴起,衣袖却早已湿至手肘,许慕宽睁眼时,她的裙摆都已趿入水中。
“你做什么?”许慕宽微微失笑,“当日在踏云驾鹤居初见你时,你可不是这副模样。你的气度高华、绰约风姿都到哪里去了?”
慕容音却不理他,径自将衣袖拧干后,才挑眼看他:“我问你,你与一个人为友,是想看她人前千篇一律的样子,还是人后她真正的模样?”
这本该是个很容易的问题,可许慕宽似在心头酝酿了许久,方才答道:“我若与一个人交友,定然是喜欢她所有的模样,不论人前人后,都可。”
慕容音却白他一眼:“你这个人,鸡贼的很。”
许慕宽微微一笑,笑容似冰面上的阳光般灿烂,看她又去玩水,索性抽出腰间竹笛,横执在手,凑到唇边低低吹起来。
笛音袅袅,如丝如缕,起初轻柔飘逸,洋洋盈耳,继而飘丝如雪,空灵震神。
慕容音不觉停了手中动作,静静凝神听着,也不用巾帕拭手,任那寒凉水珠从指尖滑落,滴在石上。
“指下空余是何音,如此好听?”
许慕宽手指一顿,笛音随之遁去,转眼凝注着她,眉目间被夕阳余晖染上迷离的颜色。
“是小阿音。”
慕容音先是一愣,脸颊随即漫上绯红,嘴唇紧抿着,下一瞬,却猛推了许慕宽一把,若非许慕宽眼疾手快抱住树枝,当即就要跌入水中。
慕容音面含愠怒,手指他道:“你敢消遣我!”
许慕宽一面整理衣襟,心中却暗暗叫苦,感慨自己确实是太心急了些,差些就要适得其反。
“我并非有意与你玩笑,只不过打个机锋罢了……”
“住口!无耻老贼……”话一出口,慕容音也感觉自己骂得过分了些,一改口道,“下不为例。”
转身想走,却见草木掩映的石径中信步行来一人,那人锦袍玉冠,丰姿隽爽,稍顷工夫,人已来到面前,却是半月前假扮画师到睿王府去的柳无垠。
柳无垠面目一喜,丝毫不掩眸中讶异之色,忙拱手道:“见过郡主。”
慕容音也敛衽回礼,即使衣衫已沾湿大片,也遮不住她典雅风姿:“柳公子好。”见柳无垠一时难以接口,慕容音抿唇一笑,又问,“柳国公他老人家可好?”
她脱口便说破自己身份,柳无垠心下纳罕尴尬之余,却又感她机敏细致,便回礼道:“家父还好。当日入府匆忙,未能向郡主表明身份,还请宽恕则个。”
“则个则个,”慕容音微微笑着,“公子怎会出现在此处?还不回去么?”
本意是想他赶紧走,谁知柳无垠似是只听到前半句话,一双眸中喜色更甚,忙道:“远远闻得此处飘来笛声,无垠循声而来,谁知却遇到郡主,当真是意外之喜。”
“柳公子好耳力,只是那笛声,是这位公子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