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推移,有间符店在鬼市当中的名气越来越大,生意也是越来越红火。
到了最后,因为质量过硬,品质有保证,许道的符店在一个月之内,就已经抢占了北街鬼市中的小半符咒生意。
每日间进出铺子的道人如流水,惹得旁人羡煞不已。
当然,其中偶尔也会有些小小的摩擦出现,但最终的结局要么是有人特意的登门拜访,送上礼品表达歉意,要么就是引起摩擦的对方,悄然间消失不见,令人寻思。
如此摩擦出现了三四起之后,符店便已经彻底的在鬼市当中站稳脚跟。
也幸而如此,否则要是麻烦不断,许道就该考虑换一条路子,或许可以专职的“解决麻烦”、“扶危济困”,赚取钱财了。
毕竟贩卖符箓,还算是间接的从他人手中拿钱,而“扶危济困”,可就是直接伸手在他人的口袋当中抓钱,还是后者来钱快。
只是许道的肉身尚且处在蜕变当中,平日里饱食之余,画画符咒、学学法术倒是还可以,但频繁的和他人动手,消耗气血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至于用阴神出窍和人做过,一是阴神实力不一定比他人高超,另外也是许道自从肉身步入“百日筑基”之后,便再也没怎么阴神出窍过。
今时不同往日,他的肉身在植入龙血之后,本就处在狂暴当中,其阴神尚在肉身当中时,勉强还能用意志压制住肉身当中的躁动。
而一旦阴神离体,恐怕无须几日,他的肉身就会彻底的被龙血影响,非人化,直接变成一只妖怪,再也恢复不了人形也是有可能。
如此一来,许道也发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那就是龙血植入他的身体当中,随着日子的加深,此种状况不仅不会消停下来,反而种种习性可能会演变成刻在骨子里的东西,类似于本能般的存在。
而他修行的种种清心法术,则全都是仙道法术,是种植在魂魄当中的。
阴神在肉身当中时,清心法术尚且可以镇压肉身血脉,可是一等阴神离体,其颗颗符种也都跟着阴神远去,自然也就无法顾及到肉身。
也就是肉身筑基之后,许道的阴神已经不可离体!
这一点,也是迄今为止,他在仙武双修上面所遇见的最大困境,须得好好考虑和琢磨。
………………
符店后院。
有阵法布置在院落四周,能遮蔽人的目光,又能隔绝内外,防止宵小之辈偷入进来。
而在院落的地底下,更是有一间最近才开辟的地下静室,布置了更加严密的重重阵法。
如此地下静室,正是许道为自己打造的闭关场所。
因为符店已经开起来,他预估自己在江州城当中待的时间也不会太短,打造静室的过程中下了功夫,整间静室足有四五丈高,十几来丈宽广,离地也有数丈,面积已经和地上的院落面积差不多大。
一只只人臂粗细的白油蜡烛在熊熊燃烧,烛焰有足婴儿的脑壳般大小,分布在静室的四面上下,令静室当中不存在一丁点儿的阴影。
这些蜡烛都是以妖兽的油脂混合草药炮制而成,燃烧的过程当中还会释放出一种宁神静气的香味,能够辅助道人闭关修行,价值昂贵,还是某家店铺的掌柜亲自给许道送过来的,用作赔礼道歉。
许道此刻就盘膝坐在静室当中,微垂头颅,手里面捧着一本皮书,缓缓地翻看着,口中有一搭没一搭的读着。
皮书的名字叫做《修真百解》,正是启发了他不少道理的道书,承至圣唐之时。
虽然书中的内容他早已经熟稔于心,倒背如流,但是每每修行上面遇见困境,许道还是会将皮书掏出来,默默地通读一边,寻章摘句的揣摩其中意思。
又一次将《修真百解》读了一遍,许道轻叹一声,缓缓地将皮书搁在桌面上。
他一边伸指敲着桌面,一边想到:
“果如之前所参悟的,武道方面追逐长生,是以肉身方面为重,意识方面为辅。或者说,在武道看来,人之意识是从肉身当中诞生出来,被肉身所决定,而和仙道方面的我思故我在不同。”
“如此一来,对于武道中人而言,魂魄无法离体,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魂魄不凝实,做不到,更是因为他们不可如此。”
“一旦魂魄或者说意识脱离肉身,其便好似无木之火,转瞬就会熄灭。而他们的肉身在失去意志的镇压之后,也就会像是脱缰的野马般,入魔崩化。”
许道心中继续思量:“在炼体的道徒时期,肉身尚且是彻彻底底的人身,体系完备,即便魂魄离体,肉身依旧可以自我运转的,可是到了筑基境界就不同……”
想到这里,他不由的低下头,幽幽看了眼自己的左手,只见他心中念头一动,肉身当中即刻有虚影晃动,正是他的阴神即将出窍的举动。
但他并没有将阴神遁出,而是保持着半脱离的状态,只是将意识单独从左手当中抽离走。
瞬息之间,许道的左手耷拉下,像是变成了一团死肉。
紧接着,他的左手居然自我颤动起来,一片片苍白色的鳞片从上面生长而出,指甲变长变尖锐,整个手掌胀大,变化成了一只妖怪的利爪,冰冷锋锐。
但更加骇人的是,他的手掌还没有停止变化,竟然还有肉芽从鳞甲的间隙当中蠕动出来,疯狂的增殖生长着,爬满了掌心掌背,分外恶心恐怖。
如此一幕,许道自己见了,也都感觉头皮发麻。若是有凡人在此,只怕会被吓得一屁股做到地上。
恍惚间,他发觉到眼前这一幕,和当初龙宫内蜃蛟尸体上的状况极为相似。
但这却并不是因为蜃蛟血脉的特殊性,才出现的如此状况。换成其他用任何一种妖怪或妖精血肉作为灵根,种在许道的体内,他突破筑基的情况依旧会如此。
这是因在植入灵根之后,许道肉身的自我体系被打碎,虽然肉身也借此打破了人身的局限,获得超凡之力,更具备了两种天赋法术。
但有利有弊,肉身的自我体系混乱,灵根强势,本能增大,若是不以意志时刻进行镇压,肉身时刻都有自我崩溃的风险。
特别是在百日筑基的过程当中,龙血灵根和人身尚且不相适应,崩溃的风险更加大。
而这,也是许道近来从不主动与人动手的最主要原因。
一旦动手,肉身的动作激烈、气血消耗过度,阴神镇压肉身的动作也疏于警惕,便会直接影响到肉身蜕变进程,甚至有可能肉身会出现排斥反应、龙血开始喧宾夺主,自我攻伐起来。
好在等到度过百日左右的功夫,肉身从人身彻底的蜕变成为了龙种躯体,其灵根稳定,崩溃的风险也就减少了许多。
可就算是如此,筑基后的武道道士,其意志依旧不可以脱离肉身,否则立马就有走火入魔之危,道业将崩。
轻叹声在静室当中幽幽响起。
许道微阖眼眸,脑中的三十几颗清心符种震动,将左手再次纳入到了魂魄的掌控当中,
一种酥麻、生涩的感觉出现在他的左手上,短短几个呼吸而已,他竟然就已经感觉左手有些不受控制了。
若是他真个魂魄出窍,任由肉身在灵根和本能的驱使下变化。
恐怕无需多久,他的这座肉身庐舍就会彻底的变样,无法逆转,甚至会拒绝他的魂魄回归,新生出一个意识也不是不可能。
意识到这些,许道的背后惊出一阵冷汗。
他连忙运转阴神,法力震动,直接削掉了左手上面生长出来多余的肉芽,并以庞大的气血冲击左手,好似祭炼法器一般,将整只左手给彻底祭炼了回来。
根根肉芽掉在地上,居然还在蠕动着,但几息之后无需许道动手,它们就自行干枯,化作了一撮撮白灰。
熟悉再三,左手上面的鳞甲已经尽数消去,指甲收敛,重新恢复到了白皙的人手模样,宛如玉雕的一般,丝毫看不出来刚刚狰狞可怖的状况。
许道见此,彻底松了一口气,但是他的内心当中还是存在着一种惶恐:
“本以为炼气炼体阶段的修行,就已经是艰难、凶险,不少道徒都被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死的死残的残。没想到筑基之后的修行,方才是更加的凶险。”
一时间,许道眉头紧皱。
若是这个问题得不到解决,那么他的性命双修大计,就可以告终了。
而且开弓没有回头箭,他的肉身已经筑基,龙血灵根植入到了肉身当中,除非他肯担着折寿的后果,请大法力者帮助他剔骨削肉,否则一辈子就只能继续在武道上面走下去。
而别说是否愿意折寿了,就算他愿意,许道一时间也找不到能够帮助他剔骨削肉、更换血脉的大法力者。
如此状况落在其他道人的身上,特别是对于散修而言,基本上已经是无解,有解也不是单靠自己就能解决的,须得靠师门、靠长辈。
好在许道不同,他虽然没有师门和长辈可以靠,但有无字符箓在手,无论他学习什么法术、武功,只要有充足的符钱,全都像是吃饭喝水一般简单,或许能帮助他找出一条成功的路子。
恰巧这些时日以来,随着有间符店的生意愈发红火,财源广进。
许道一方面是为了拓展业务,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锤炼自身的施法能力,再次新修行了多种的法术,其中有驱物的、呼风的、控火的、护身的……一并钻研了诸如炼丹、制器,以及武道方面的功法。
只可惜是,荡妖堂中的武道功法,并没有类似于仙道清心法术的秘籍,他也就无法从武道方面直接入手,解决肉身弊端。
好在经过一日日的苦思冥想,增长见识下来,他心中的一个想法也逐渐的清晰起来。
“既然无法从内在,根本的解决问题,那么不若先从外在入手,暂时性的解决问题。”
两个备选项在他的脑海当中盘旋,没有犹豫多久,他就直接舍弃了当中的一条。
“炼丹并非我所擅长的,而且丹方难得,又得找人试药。有无字符箓在手,终归还是符箓一道更加适合我。”许道心中一定。
他所思量的解决方法,乃是以外物镇压封禁肉身,在阴神出窍时将肉身“冻结”住,以免肉身自我崩坏掉。
大致的思路,便是将一门门清心静气的符咒,连同封禁作用的符咒组合在一起,形成一座镇压、清心的符咒阵法,封禁住龙种躯体,削减入魔崩的可能性。
而如此一座阵法,首先得使用简单,方便布置,最好得重复利用,节约钱财。
其次安全性也得有保证,一定得由许道亲自研究、布置出来,关窍不得让任何人知道,否则有可能就会被他人反向利用。
种种布阵的形式,在许道的脑海当中一一闪过。
或是将阵法布置在密封的容器当中,每逢出窍,他便躺进去,封闭自己,可以制成一件棺材法器,也可以打造成一方铠甲披挂。
或是将符咒编织叠成衣物,穿戴在身上,罩住全身上下;或是就像白骨观中的墨纹道徒一般,将符咒、阵纹以刺青的形式刺在肌肤上面,以法力驱动,能重复使用……
以上的法子,全都是在陈挽的护身铁胯所启发之下,方才琢磨出来的。
特别是第一种。
许道也已经试验过,之前府店开张时在金蟾身上绘制符咒,就是采用的类似手法。
甚至到了现在,在灵物身上绘制符咒,制成一件短时间内可以媲美法器的“符器”,已经成了有间符店的招牌手艺。
第一种法子,许道的经验老道,镇压肉身的成功率比其他的法子要高。但是几种法子,各有各的好处,令人难以抉择。
推敲片刻,许道眼睛轻眯起来,心中暗道:“贫道都要了!”
下一刻,他手掌一翻,一块苍白色的鳞甲出现在他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