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赟忽然之间说出的这番话,倒是叫那粗眉毛感到挺意外的。
他眯着眼上下打量着姜赟,不太确定这个人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他知道姜赟的事情,知道这家伙是一个相当厉害的人物。
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他一路从京城就开始与鬼庄纠缠的爱恨情仇。
在他看来,能作为鬼庄的目标存活这么久,这变相的说明了他的实力。
现在他说要加入……讲道理,刚刚经历了前两天的事情之后,鬼庄现在也的确需要一波新鲜血液来填补那件事所造成的空白。
可接下来,听到姜赟继续说的话之后,他的脸色就彻底黑了下来。
“你不会把我刚说的话当真了吧?”姜赟一副十分想笑又极力忍住的表情:“你们鬼庄杀人放火,无恶不作,除了疯子和精神病会愿意在你们鬼庄里做事之外,正常人谁愿意来啊?
我刚刚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但你认真的样子可真是滑稽,哈哈……”
还没笑两声,恼羞成怒的粗眉毛就是一拳挥了过来。
姜赟心中有些得意,闪躲的不及时,这一拳正中他的腹部。
“你最好搞清楚你自己现在的处境,你这个混蛋。”
那粗眉毛一拳下来,姜赟吃痛,于是便弓着身子。
而粗眉毛则顺势用另一只手抓着姜赟的头发,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我刚刚说了没有任何一个无关者进了这座庄园还能活着出去的,这意味着即便我现在杀了你也没有任何的问题……”
“……但你不会这么做的,不是吗?”
即便被人抓着头发威胁,姜赟还是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个粗眉毛挑衅般的说道:“你的主人还没有见我,身为一条狗的你又怎么能决定要不要咬死一个人呢?”
“你他妈的……”
被姜赟这么一激,那粗眉毛红了眼珠子,眼看就要对姜赟动手,而姜赟的手指也悄无声息的准备按下鸾凤弩的机关。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喊:“老宋!你在干什么?殿下已经等了很久了,不要再耽误时间了。”
粗眉毛和姜赟不约而同的循声望去,就见前方不远处,那座三层的小楼前,一个穿着青衫,束着头发的年轻男子正望向这边。
他身边立着两座烛台,把他照的一清二楚。
姜赟看到他唇上那两撇小胡子,扭头对粗眉毛说道:“你们这些人的脸上多少还是有点特点的嘛……”
话音未落,那粗眉毛又冲着姜赟的肚子来了一拳。
姜赟本想反击,但却听他说道:“我是不敢咬死你,但那个女人我还是有咬死她的权力。你最好祈祷不要再激怒我,不然的话,会发生什么事情我可不敢保证。”
伸到一半的手就这样停了下来,姜赟的腹部再次挨了一拳。
连挨两拳,姜赟有点遭不住,胃里翻江倒海,姜赟强忍着才没让自己把苦胆水给吐出来。
见姜赟乖乖的不敢反抗,粗眉毛有些得意,他觉得自己已经抓住了姜赟的命门,看来那个女人跟他的关系果然不同寻常。
拎着姜赟的衣领,半拖半拽的把他带到了那个年轻人的面前,粗眉毛笑呵呵的说道:“这家伙有点不老实,我就教训了他一下,你也不想一会儿他见到殿下之后,突然暴起伤人吧?”
“所以你们是前朝的余孽了?”
还没等那八字胡年轻人说话,姜赟就在一旁插嘴道。
说实话,姜赟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今天这么多话。
从一进门开始对这粗眉毛的挑衅,姜赟就觉得不像是自己能干出来的事情。
以前的他,凡事求稳,遇到这种情况,姜赟肯定会老老实实的接受安排,直到有一个好机会能让他抓住。
可现在他的举动,是在激将,是在让对方愤怒而产生破绽,他是在创造机会。
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
姜赟不禁闻自己。
还是因为太过紧张所导致的原因?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那年轻人看着姜赟,淡淡的说道:“就算你猜到了真相,你也没法活着走出这座庄园……哦对了,至少你死了之后,不会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死就是了。”
他看着姜赟的眼神里带着些许的厌恶与仇恨,姜赟察觉到了这一点,那么鬼庄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他们就是前朝的残党。
他们崭露头角的时间,以及这座庄园,再加上他们口中称呼的殿下,每一条串联在一起,就有了一条非常清晰的脉络。
“那可不一定。”姜赟笑着说道:“没准你们家殿下叫我过来只是想让我帮他替那个暴虐的皇帝正个名呢?
虽然我内心不愿意这么做,但既然你们求到了我的头上,我勉为其难的答应你们也并无不可。”
“……”
“……我记得没人说过这混蛋有这么多话吧?”
那年轻人皱着眉头望向粗眉毛,粗眉毛则是一脸无语的摇着头。
“赶紧把他带到殿下那里去,赶紧了结了他,我可受不了他再这样絮叨下去了。”
粗眉毛对姜赟的骚扰显然已经有点承受不来了,他哼了一声,拎着姜赟加快脚步就往里面走去。
三层的阁楼里面是什么样的姜赟没有看清楚,从最中间穿过去,两侧除了用来遮挡视线的屏风连成一排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也不知道这些家伙平日里就这么神秘,还是知道今天自己过来所以特意来保密的。
不过他们看样子也没打算让自己活着离开,所以很有可能平日里这帮家伙就跟见不得人的鬼一样……哦,所以他们叫鬼庄啊!
越是到了这种时候,姜赟发现自己越是冷静,脑子里想的还都是些毫不相干的事情。
以前的他可不会有这种心态,自己身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状况,将自己变成了这副模样。
只不过姜赟还没有来得及细想,他就被带出了阁楼。
阁楼身后,是一个十分宽敞的大院。
迎面一个月亮门,能看到门后那一整排的屋舍。
最中间的空地很大,几乎堪比当初在奉武镖局看到的那片演武的场地。
而正对面远处又有一个月亮门,同时右手边也有一个月亮门。
只不过这两座月亮门后的建筑,姜赟实在是看不太清,太远了。
到了这里,姜赟就明显感受那些站岗的黑衣人变多了。
门口站着两个,里面还分为不同的地方站着六个。
同时还有三人一组的黑衣人时不时的路过,看上去他们是在这里巡逻的。
而那粗眉毛拽着姜赟,传过了月亮门之后,往前走了两步,便在一间屋子前停下。
他伸手敲了三下门,便有一人从里面将门打开。
那人的脸上戴着一副面具,身上又穿着一件黑色的罩袍,除了梳起来的马尾露在外面之外,他全身上下几乎就没有什么属于他自己的部分露出来。
面具底下的那双眼睛看着姜赟闪过一丝精芒,不过也只是一闪而过。
他很快就收回视线,沉默无声的走出了这间看上去像是书房的房间。
而那个粗眉毛则是一改之前的态度,站在门口,毕恭毕敬的喊道:“殿下!人已经带到了!”
说罢,他便猛的把姜赟往屋里一推。
姜赟一个趔趄,紧接着,就听到身后传来房门关上的声音。
书房里面,陈设简单。
最中央一张方桌,桌上摆着一摞书,还有笔墨纸砚等必需品。
方桌的背后,便是一面墙壁,而墙壁上则悬挂着三幅字。
这三幅字全都写的是‘杀’字。
但其中又有些不同。
姜赟多少也是练过书法,算是稍微能够看懂一些。
最左面的‘杀’字,杀气是最重的。
笔锋凌厉,好似一把利刃般令人望着就觉得心寒。
中间的‘杀’字,杀气弱了些,但却有一种很沉稳的感觉。
就像是虽然没有杀气,但杀心已定,无法更改。
到了最右面的‘杀’字,就有些不入眼了。
既没有杀气的笔锋凌厉,也没有杀心的意志坚定,虽然比起前两个‘杀’字来,看得出这个‘杀’字是一笔写就的。
但是字里面却透露着一种优柔寡断,瞻前顾后的感觉。
这三幅字,应该是由三个人写的。
姜赟这样想着。
四处打量了一番,见书房内除了那张长方桌之外,就只剩几张靠背椅面朝着长方桌摆放在两侧,再之后就是四壁上的书柜。
有的书柜上装满了书籍,有的却零散不堪。
不过最令姜赟在意的,并不是屋内的陈设,而是他应该要见的人,那个殿下。
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还是迟迟没有见到人来。
姜赟忍不住说道:“如果你把我叫来只是为了让我看看你的屋子,那我只能说你的品味真的很差,这间屋子让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话音刚落,姜赟就觉得有什么东西搭在了自己的右肩上。
他本能的朝右侧扭头,但却感受到脸颊一阵刺痛。
他停下了动作,小心翼翼的望着那把架在他肩头抵在他右脸上的长剑,有些尴尬的说道:“直接就动手吗?我觉得说点什么应该也耽误不了你多长的时间吧?”
“转过来。”
姜赟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在背后响起,这声音他似乎前几天才刚刚听过。
但让他具体到某个人,他一时间倒还真想不起来。
不过他倒是乖乖照做了,举起双手表现出自己无害的模样,姜赟慢慢的转过身来。
屋中的烛光明亮,姜赟一眼就看到了身后那个举着长剑对着自己的女人。
可这一眼,就叫姜赟感到惊诧无比。
“怎么会……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那女子淡淡的说道:“现在有没有对那天救下我感到一丝后悔呢?”
这个女人,自然就是绑架了闻人妙的陆君晴,但她同时也是姜赟见到伊宫仇的那天,被一同绑去荒郊野岭准备处决掉的女子。
姜赟有些混乱,他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陆君晴:“你……难道从一开始这些就是你计划好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们今天的会面,是我早就计划好的。”陆君晴那双明亮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姜赟,手中长剑也稳稳的握在她的手上,抵着姜赟的咽喉纹丝不动。
“但是那天的事情,不管你信与不信,那只是一个意外。”
陆君晴说到这儿,顿了顿:“对于你的救命之恩,我很感激。
但可惜的是,我必须要杀了你。
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选择,你有没有什么遗愿,我保证在你死之后,我会替你去完成的。”
“我想活着。”
姜赟毫不犹豫的给出了答案。
与此同时,他也知道了,这女人并不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之所以没有一开始杀掉自己,完全就是因为自己之前救过她一命,她下不去狠心直接动手。
看来最右边的那个‘杀’字,是她写的啊。
“殿下……”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陆君晴低声说了句:“进。”
屋门便被人推开。
原来是那面具人去而复返,手里还抱着几块灵牌。
具体的姜赟没有看清,但看那一长串鎏金小字再加上最下面的帝字,姜赟多少猜出来,这应该是前朝皇帝们的灵位。
随后那面具人一言不发的将几块灵牌全都摆在了书桌上,面朝着姜赟,然后朝陆君晴鞠躬施礼,就这样弯着腰退了出去,还反手带上了门。
“你方才说的遗愿做不到,换一个。”
“那……我不想死。”
“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不珍惜。”
陆君晴微微眯起了眼睛,随后她口中念念有词道:“父皇……母后……皇兄……皇弟……虽然我没能手刃贼酋为你们报仇,但今天我在你们的面前,把他的儿子杀了,也算是替你们报仇了。
希望你们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今后不要再到我的梦中找我了……”
言止于此,陆君晴忽然间瞪大双眼,举起长剑娇喝一声,对准姜赟就直接刺了过去。
姜赟岂是那坐以待毙的人啊?
一面口中大喊道:“你怎么这么急着杀人啊!你明明还能从我嘴里问出更多情报的!”
另一面姜赟一转身就翻到了书桌后面,还顺手抄起了一块灵牌。
“大燕僖宗荒皇帝之位……”姜赟拿它当做挡箭牌一样高高举起迎着陆君晴挥砍过来的长剑,正面正好冲着他,他便下意识念了出来。
陆君晴再想杀姜赟,砍自己祖宗灵牌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她自然也是做不出来的。
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这般狡猾无耻,竟然会拿灵牌来跟自己周旋,从这一点上来说,自己的确是失策了啊。
而姜赟完全没有看出陆君晴双眼中那呼之欲出的怒火,还朝陆君晴眨了眨眼说道:“这是你爹陆庸啊。”
“你无耻!!”
陆君晴暴怒,她大喝一声,转砍为划,横拉一剑,想要把姜赟拦腰斩断。
可姜赟也是一直没有闲着。
陆君晴手中有兵器,这意味着姜赟短时间内无法展开他最为擅长的贴身肉搏。
所以他一面用陆庸的灵牌拖延时间,一面悄然按下了鸾凤弩的机关。
在陆君晴横拉这一剑的时候,姜赟手中的鸾凤弩已经组装完成。
没有丝毫的犹豫,姜赟对准陆君晴就连扣了三下机括。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现在可不是怜香惜玉的时候,姜赟对此非常的清楚。
陆君晴在姜赟搞小动作的时候心中就升出一丝不好的预感,当姜赟扣动机括的时候,她急忙躲闪,但肩头还是被一根箭矢擦了过去。
陆君晴怒道:“你竟然用暗器?!你这无耻之徒!”
“彼此彼此。”姜赟冷冷的看着陆君晴:“你拿我的大夫胁迫我来这里的这笔帐,我还没跟你算呢。
祸不及家人是江湖规矩,你先破了规矩,扭脸又骂我无耻,这好人坏人还真是叫你一个人当完了啊。”
“……”
陆君晴无言以对,她现在满心满肺都是对姜赟的愤怒。
因为情绪上的波动,握着那把剑的手,微微的颤抖个不停。
陆君晴从小就是个不苟言笑的孩子,奶妈说她出生的时候甚至都没有跟其他的孩子一样哇哇大哭,只是眨着一双好奇的眼睛,不停的观察着这个世界。
她似乎没有任何的感情,喜欢、讨厌、开心、愤怒……这些在他人看来十分理所当然的情绪,她却从来没有体会过个中的酸甜苦辣。
正因如此,那把剑选中了她。
与其说是剑,倒不如说是一把刀。
而它便是出自欧冶子之手,名列九剑之一的——斩情丝。
九把剑的名字之中,便透露着这九把剑的特殊之处。
譬如姜念手中的青莲盛,不仅造型和花纹上都像是一朵盛放的莲花,就连伤人之后,伤口也如青莲一般。
再比如吴招峰手中的承绝影和绝影剑。
似乎欧冶子为他所打造出的每一把剑都起了个非常恰当,又相当好听的名字。
而斩情丝自然也不是例外。
唯有屏蔽了所有的感情,方能无坚不摧,无不可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