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姜赟的回答,闻人妙似乎有一种肉眼可见的不满。
不过姜赟也管不了那么多。
他的脑袋里现在很混乱,那场怪异的梦,依旧有一些片段在他的脑海中闪个不停。
姜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那些无比真实的梦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但这绝对不是什么好现象。
因为姜赟以前可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
再联想起自己跟那个刺客交手之时,随着一句‘终于走到这里了啊’,自己的身体就不由自主的动了起来,这个情况,也让姜赟感到十分的诡异。
而在这之后,自己便做了那个奇怪的梦。
那句话是谁说的?那个声音又是从哪里响起的?
这些问题同时也困扰着姜赟,让他很难思考。
方才那堪称‘暴动’一般的内心活动,也是姜赟想要放弃思考的一个标志。
但结果却是他做不到。
如果这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姜赟自然不会多想,但这是发生在自己身体上的异变。
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身体都掌握不了,他还能干什么呢?
不搞清楚这个问题,姜赟实在是没心思去干别的事情。
“哎呀!殿下,您醒了?”
房门在姜赟出神之时被推开,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铜盆,手臂上还挂着毛巾的阿秋从门外快步走了进来。
“那正好,您自己来洗脸吧,外面的地板什么的还没擦完呢,我就先去拖地啦!”
阿秋一边说着,一边把铜盆放在了桌上。
又不由分说把毛巾塞到了姜赟的手里,随后就踩着小碎步走了出去。
姜赟愣愣的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毛巾,又扭头看了眼一旁的闻人妙。
闻人妙耸耸肩,说道:“别看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只是听他们说起,昨天晚上死了很多人。
你要是在意的话可以出去自己看看,我昨天陪着你没有出屋,靠着床头睡了一夜,我要好好的补一觉再说。”
闻人妙说罢,便站起身,背对着姜赟抻了个懒腰。
随后将窗户稍微打开了一个缝隙,让屋里那股因为火盆燃烧而显得沉闷的空气找到了一个夺路狂奔的出口。
随后,她就自顾自的和衣躺在床上,钻到被窝里面,用被子把鼻子以下的部位全都盖的结结实实,然后一脸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姜赟眨了眨眼,看着闻人妙。
心头其实有些感动。
闻人妙为了让自己能够舒适一些,她保持一个相当难受的姿势保持了一晚上。
更别提床头旁边不远就是窗户,白天还好些,到了夜里寒凉的时候,她还要受冻。
姜赟想着如果是自己的话,应该也是相当难熬的一夜。
然而闻人妙却对此只口不提,只是轻描淡写的三言两语,就算是把这件事给翻了篇了。
而自己醒过来的时候,脑子里居然还在想着那么龌龊的事情……
想到此,姜赟恨不得照自己的脸上抽一耳光。
姜赟啊姜赟,你可真不是东西啊。
有道是最难消受美人恩,更别提闻人妙还三番五次的救过自己的性命。
在姜赟看来,闻人妙对她的恩义已经是自己这辈子都报答不完的了。
既然这样的话,那自己就帮她完成她的愿望吧。
如果自己记得不错,她来九剑镇的目的,似乎是为了搞清楚金匣药方的秘密。
那被人传为可医天下百病,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金匣药方里面,装得竟只是一枚小小的铜镜。
这成为了困扰闻人氏许久的难题。
而今,闻人家族不再行医,而闻人一脉最后的两个医生,闻人妙,以及他的爷爷,就成为金匣药方的传承人。
闻人妙的爷爷年事已高,腿脚已不方便,只能在家人的照顾下生活。
而他的子女又禁止他使用医术给人看病,所以搞清楚金匣药方中藏着的谜团,这个艰巨的任务就落在了闻人妙的身上。
这些事情都是姜赟从闻人妙口中得知的,同时他还知道,金匣药方是一个引得天下行医之人都垂涎三尺的东西。
建立了回春药院的严氏祖上乃是御医出身,即便改朝换代,严氏所积累的名望,以及在行医之道上所传承下来的经验,都不会消失。
严氏父子俩本可以在回春药院里,把药院的名声、严氏的名声发扬光大,但他们俩最终还是败在了金匣药方的诱惑之下。
想要让闻人妙嫁给严天冬,好用这种方式取得金匣药方的计划失败之后,竟气急败坏的绑架了闻人妙。
由此足以见得,金匣药方对大夫的影响力是多么的巨大。
说起来自己离开京城的时候,徐彬好像就下达了对这对父子俩的处置。
好像是回春药院从此划为官府所营,并且严氏父子会以囚犯的身份继续在回春药院里面给病人看病。
不知道这样的处罚是否合适,但徐彬的话,姜赟愿意相信他一定会给出让所有人都满意的答复。
不过姜赟心里头,其实还有一个疑问。
若是金匣药方真是这么一块烫手山芋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将它送人呢?
如果一开始金匣药方里面是存放着什么治世良方的话,那么为什么闻人家族的祖辈们,不利用这金匣药方里面的房子,造福天下的普罗大众呢?
要知道闻人家族之所以会受到其他大夫诟病的原因之一,就是他们得到了金匣药方,却没有任何治愈那些顽固恶疾的例子啊。
而金匣药方的里面若是没有装着那所谓的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药方,那为什么闻人家族的世世代代,又把它当做是至宝一般,一代代的传承呢?
就连闻人妙,这个可能是闻人家族最后传人的女人,都把金匣药方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这真的……有必要吗?
当然了,把金匣药方拱手让人,可能也只会让对方恼羞成怒。
谎话说了一千次就会变成真话,传言也是一样。
金匣药方在传闻中那么厉害,等到了手里却发现里头只装了一枚铜镜,换作是谁,恐怕都会气愤的当场杀人吧?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之前姜赟也未曾考虑过这些事情,而现在,一次又一次的承受闻人妙如山般的重恩,又想到自己一直以来,都只是在接受闻人妙的援助,却没有回报什么,所以姜赟实在是想做点什么来报答她。
因此,姜赟这才想要搞清楚金匣药方背后的真相,来帮闻人妙了却这个心结。
自己身为旁观者,只要好好调查的话,一定能够搞清楚金匣药方背后的事情。
匆匆洗了把脸,把脸上的血渍洗干净,铜盆里面的清水,也变成了血染的颜色。
姜赟叹了口气,拿毛巾擦了擦,便又端着铜盆走了出去。
到了屋外朝左边一看,阿秋、唐逸、还有谢山河,都在那边拿抹布擦地。
见状姜赟微微皱了皱眉头,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左边应该是何太极和他带来的人住的地方。
难道昨天晚上的那场骚乱波及到了他那边?
“殿下,您醒了。”
正当姜赟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吴招峰的声音。
这家伙站在门口,姜赟甚至都没有察觉到,他突如其来这一声,把姜赟给吓了一跳。
“啊,醒了……”
手一哆嗦,铜盆里面的水险些洒出去。
还好吴招峰伸手把那铜盆扶稳,随后他顺手接过那铜盆,对姜赟低声道:“殿下,在您昏迷的这段时间,卑职搞清楚了。
昨天夜里那场行刺,并不是针对我们的,而是针对那何太极的。”
“哦?你怎么知道?”姜赟一挑眉毛:“难道是捉住活口了?”
吴招峰苦笑一声道:“卑职也想……但是情况有些不同。”
随后,吴招峰就把昨天晚上,姜赟昏倒之后的事情完完本本的说了一遍。
也没有隐瞒自己的对手跑掉的事情,最后吴招峰说道:“昨天卑职跟关大侠他们对了一下,咱们这边遇到的刺客最多也就只有六七人而已。
但是何太极那边遇到的刺客不下十五个人。
虽说这十五个人全都被他给杀掉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下,但从那些刺客的行动上来看,何太极才是他们的主要目标。”
“但是,昨天跟你交手的那个刺客,他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吧?
能跟你打成那样的,恐怕整个九剑镇里也没有几个人。
如果他们的目标是何太极,那么,那个刺客为什么又要在我们这边下手呢?
你刚刚也说,他们在何太极那边放了十五个刺客过去都没有得手,那要是与你交手的那个刺客过去帮忙的话,他们是不是就有胜算了呢?”
姜赟到底是经历过几次刺杀的人,对那些刺客行动的逻辑不能说是了若指掌,至少也能搞清楚个中大概。
成群结队的刺客若是要杀一个人,就绝对不会再干出那种分散注意力到别人身上的事情。
而且既然已经展开了行动,就要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
如果他们的真正目标是何太极,那么他们绝对不可能再分出人手,还是那么厉害的人物来顺手到自己这边杀人。
“殿下所言极是。”吴招峰露出佩服的表情,拱手道:“卑职没有想到这一点,卑职疏忽了。”
“不,跟你其实也没多大关系。”
姜赟皱着眉头,摸着自己的下巴。
以上的那些也只不过是他的猜测而已,没有捉到活口,就意味着自己还没有触碰到真相。
在知晓真相之前,自己的猜测有可能是对的,同样也有可能是错的。
而且如果这么想的话,姜赟脑子里又出现了另外的一个想法。
那就是有没有可能,那些人知道,何太极没有那么容易杀死,所以才会上演这么一出苦肉计,为的就是让自己这边,与何太极那边产生猜疑,从而爆发矛盾呢?
如果是一个对双方的实力都有所了解的人,估计很有可能会采取这种行动。
那么到底是什么人,会如此的神通广大,了解这一切呢?
难道说,在这座客栈里面,其实是有那些刺客的内应?
可这不应该啊……自己身边的人,自己都知根知底……那么问题显然就出现在何太极那边了。
正当姜赟想到这儿的时候,他心里又咯噔一声。
说着不去猜忌对方,没想到最后还是怀疑了何太极。
要是自己没有想到的话,说不定接下来就要派人暗中调查何太极了。
接下来的剧本姜赟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自己暗中调查何太极被何太极发现,何太极上门兴师问罪,自己再反问他一切的疑点,最后双方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大打出手……
想到此,姜赟深吸了一口气。
很显然,这背后是有人在精心策划的。
虽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能够想出这样的计策,实在是有够阴险。
他自己都不用露面,就能够轻易达到他想要达到的目的。
真是……真是……
……真是让人火大啊!这种风格自己实在是太熟悉了!
这跟谋杀自己父亲的幕后黑手,所使用的套路不都是一样的吗!
想到这儿,姜赟忽然又觉得,这兴许是那个幕后黑手对自己的挑衅也说不定。
他努力的告诉自己镇定下来,千万不能因为被愤怒而冲昏了头,一定要冷静的来思考应对之策。
见姜赟表情变幻个不停,吴招峰一脸的疑惑。
但他也不好开口询问,只能在姜赟的身边站着。
随后,姜赟忽然抬起头。
正当吴招峰想着他会不会说些什么时候,姜赟确实开口说话了,但内容却跟吴招峰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跟我去一趟青山帮总部。”
姜赟吩咐道。
“啊?”吴招峰愣了一下:“殿下的意思是,青山帮与此事有关联?”
“不。”姜赟摇了摇头:“是什么人干的我心里差不多有了一个猜测,但我也不知道他的身份。
不过,目前线索很少,想要调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所以我打算先去干点别的事,说不定还能有些意外收获。”
“……明白了。”
吴招峰点了点头,便快步下楼去把铜盆放好。
趁着这个时间,姜赟则是回房间去换了身衣裳。
昨天那身衣裳已经被血弄脏了,一会儿去青山帮总部找孙谨毅,总不能还穿着那样的衣服去吧?
那样的话,未免也有些太不礼貌了。
穿好衣服,下楼之前还冲那边撅屁股干活的阿秋喊了一声,告诉她自己换下来的衣服放在了床上,一会儿让她帮自己洗一下。
阿秋答应的很大声,但之后姜赟还是听到了她的低声嘟囔,以及谢山河倒抽凉气,和唐逸憋笑的声音。
总之,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头一回了,姜赟对此也已经免疫了。
阿秋现在也是无处可去,就算她有地方去,不派人送她回去,自己也不放心。
你不能幻想一个在京城里走了没两步道就被人贩子骗走的傻白甜安然无恙的自己回到遥远的家乡去。
世风日下,道德沦亡,没人保护,天知道在这条充满了坎坷的归乡之路上,还有什么在等待着这个傻姑娘。
当然了,坎坷也只是相对于阿秋来说的……
和吴招峰两人出发前往青山帮总部,一路上什么都没有发生,自然无话。
到了青山帮总部,和之前来的时候一样,一帮吊儿郎当的帮派成员聚在门口,东一嘴西一句的闲聊,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的事情在他们的话题里总能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我来找你们帮主。”
在那些停下聊天的帮派成员充满了戒备的眼神里,姜赟走到他们面前,淡淡的说道。
“啊?你谁啊你?”
“就是啊,你算哪根葱?我们帮主是你说见就能见的?”
“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像你这样不识好歹跑来攀交情的人我们一天可是要接待好几十个呢,没有那闲工夫跟你在这儿扯皮。
快走,快走!”
那几个帮派成员大大咧咧的坐在地上,赶苍蝇一般挥着手想要把姜赟给赶走。
吴招峰听了这话,自然是心中不爽。
他皱起眉头,踏前一步,正要出手教训一下这些出言不逊的小喽啰,却被姜赟伸出手给拦住了。
“呵呵,你们误会了。”姜赟笑了笑:“可能你们确实每天都会遇到那种无理取闹的人,但我是真的认识你们帮主。
不如劳驾你们中的哪一位去帮我跑个道,告诉帮主一声,就说有一个姓姜的年轻人想要见他。
他听了之后,自然就知道了。”
一边说着,姜赟还一边从袖口里抖出两粒碎银子来。
“这两钱的银子,就当是给几位买些吃喝了,怎么样?”
都是街上混的,为的就是个钱字。
此时姜赟拿钱出来,他们自然眼睛都直了。
立刻有一个人站起身来说道:“我去!我去帮你通禀帮主!”
说完他抬腿就要走,身边却有一个同伴拉住了他的衣袖。
“拽我干嘛!你拽我干嘛!”
“那啥,我想起来了。”
拽他衣袖的人也站起身,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林二姐好像说过,今天要是有个年轻人来拜访的话,就让他进来……
还说……要是我们敢对他不礼貌,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