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里穷是个什么人,姜赟可是非常清楚的。
即便是在京城里的时候,偶尔也会听到有关这个人的消息。
朝中的大臣们每每说到西北的情况时,一定会提一嘴兀里穷。
不为别的,最大的原因就是,自打十多年前兀里穷当上了黑水上将军之后,皋月城周边的形势就越来越严峻。
当初耶律德光还在的时候,双方相安无事。
当然也有可能是耶律德光忙着对付那些游散的部落,没时间来搭理皋月城的汉人。
但是耶律德光走的时候可不是留下一个烂摊子走的,他把一个完整的黑水城交给了兀里穷。
因此,不必再去头疼那些部落事情的兀里穷,便可以聚精会神,全心全意的对付皋月城,挑衅姜怀仲。
这么多年以来,兀里穷就像是一个游猎于牛羊背后的鬣狗一般,他也不会冲上来咬你,但他却会时不时搞一个冲锋,冲上来吓得你大为警惕之时,他又一个急刹车,慢慢悠悠的走回原地。
所以,朝中大臣们对兀里穷的评价是一个疯子。
没人知道这个疯子什么时候会真正的下嘴,所以大家对这个疯子都非常的忌惮。
前些年的时候姜赟也参与过朝政,虽然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是站在一旁一言不发,观察着父亲和大臣们之间的对话以及神态。
但就是在这个时候,姜赟听说到了兀里穷的名字,并且对此人产生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想不到这么久过去,自己竟能再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而且还是在九剑镇这种深入中原的地方,而非西北的边关。
于是乎,姜赟惊讶之后,表情就变得十分严肃:“兀里穷?他不是黑水上将军,应该呆在黑水城才对么?他怎么会到九剑镇来?”
“关于这个问题,不瞒你说,我也不清楚。”姜怀仲摇着头说道:“而我此番前来九剑镇的目的,就是为了搞清楚这件事。
兀里穷是个相当危险的人,他从黑水城千里迢迢跑到九剑镇来,绝对不会是来凑武林大会这个热闹那么简单。
以我对他的了解来说,我觉得他的行为背后一定藏着其他的目的……
不可告人的目的……”
“原来如此。”姜赟点着头说道:“这么说,您到九剑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搞清楚兀里穷想做什么喽?”
“没错。”姜怀仲也点着头,随后他感慨一声道:“但很头疼的是,到现在为止,我一点兀里穷的线索都没有。
他在哪里,他在干什么,他在与什么样的人接触……这些我应该知道的,我一概不知。
此番我从皋月城离开之时匆匆忙忙,我只是听说兀里穷已经从黑水城动身了,我没有思考,也立刻跟着过到了这边来。
来到了这里方知没有他人的帮助简直是寸步难行,早知如此,我便应该多带些人过来才是。”
姜赟也不是那种没有眼力见的愣头青,一听这话,他就知道姜怀仲的言外之意是什么。
于是他便立刻站起身,拍着自己的胸脯说道:“九叔,您有什么要帮忙的您尽管说。小侄必定尽全力帮您弄清楚兀里穷的真正目的!”
“好啊,你有这句话就好啊。”姜怀仲非常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也站起身,伸出左手拍着姜赟的右肩膀头说道:“因为这件事事关重大,兀里穷的行为很有可能是代表了高车汗国的想法。
因此,我们必须尽快把这件事弄清楚。
所以我希望你能暂且将手头的事情放一放。”
说到这儿,姜怀仲顿了顿:“虽然二哥的死对我来说也是一个很大的打击,我也非常想要把那些幕后黑手揪出来绳之以法。
但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如果置之不理,任由兀里穷去胡作非为……我有一种预感,这或许会成为高车汗国与我大晋国之间战争的导火索。”
“嘶……”姜赟一听这话,倒吸了一口凉气道:“有这么严重?”
姜怀仲重重的点了点头:“如今高车汗国的国主黑木志年老体衰,他早年间实行的高压统治令高车国内的各个阶级都感到非常不满。
但碍于他强硬的手段,无人敢提出异议。
而现在,他人已经是将行就木,近两年的时间里,都因病痛折磨而卧床不起。
他的威望大打折扣,而那些受他压迫的人,也都动起了歪心思。
如今在高车汗国内主持朝政的是黑木志的儿子,黑木翰。
然而黑木翰的统治也并不像他爹那样牢固,他的几个弟弟明里暗里的与他争夺权利,导致他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放在处理政务上。
那些有了可趁之机的人,便在暗中蓄谋搞一些大动作。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黑木翰极有可能会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情来转移内部的矛盾,战争便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再有一点。
兀里穷这个人原本名不见经传,直到他成为了黑水上将军之后,人们才发现他竟是当今国师耶律德光的弟子。
耶律德光这个人,极度的重视情报。当初兀里穷上任之前,我所捉住的高车密谍,几乎都是出自耶律德光的旗下。
据他们所说,耶律德光虽然一直在忙着收编西边各个部落的工作,但他却从未放松对中原王朝的警惕。
他不仅在皋月城,甚至在京城都有属于他的情报来源。
可以说咱们大晋国有点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如今,你父皇他遇刺身亡,姜贺又在朝堂上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这件事他不可能没有听说。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的徒弟兀里穷跑到了九剑镇来。
我认为这几件事里必定是有什么联系的,若要是我的话,在这个时候发动战争的话,胜算绝对会比平时高出几成来。”
姜怀仲叹了口气,一副疲惫的表情道:“但这件事现在还说不准,而且我这边也没有受到任何高车汗国内有物资调配的情报。
所以,还是专注于兀里穷吧,还是先弄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吧。”
“嗯……”姜赟沉重的点了点头。
不愧是西北的战神啊,脑子里想的东西跟自己完全就不一样。
就好比自己所想的只不过是自己这个小世界里的事情,但人家想的却是全世界。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心怀天下吧。
姜赟的心中,对姜怀仲的敬佩油然而生。
自己,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向他学习啊。
“距离武林大会的召开只有十五天的时间了。
这段时间里,你务必多加警惕,见到那些穿着打扮不似中原人的人,心中一定要多留一个心眼。”
姜怀仲叮嘱道:“你不必出手,这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我虽然不知道你的武功究竟有多厉害,但是你大概率不是那兀里穷的对手。
他的实力这些年来一直在稳步提升,就算他如今没有达到顶尖那一小撮人的水平,他也定然是半只脚迈进那个门槛里去了。”
“嘶……”姜赟又倒吸了一口凉气:“有那么厉害?”
“当然了。”姜怀仲点头道:“耶律德光本就是顶尖高手,他的徒弟又能差到哪儿去?”
“好吧……我知道了。”姜赟略显沉重的点头。
姜怀仲这才笑了笑,说道:“你也不必这么紧张,收集情报的工作啊,用不着你来。
因为一些原因,如今九剑镇的青山帮正在帮我的忙。
他们负责去寻找兀里穷,而等他们找到了,就轮到我们出手了。
我预计他身边会有一些人跟随,光是我一个人的话,无法应付他和他的护卫。
所以才需要你的帮忙。”
姜怀仲说完,又冲外面扬了扬头:“还有你那个侍卫,如果可以的话把他也带上。”
“嗯……”
姜赟答应了一声。
“最近这段时间我都会呆在青山帮的总部,如果有什么发现的话,就过来找我。
还有……”姜怀仲一惊一乍的道:“你妹妹已经到九剑镇了,现在在青山帮总部里面休息。
要不要一会儿跟我一块儿过去?”
“啊?姜念她已经到了?这么快?”姜赟一听到姜念的名字,他是立刻精神起来了。
自己在客栈里面呆的可以说是相当的无聊了,原本还有个闻人妙能陪自己聊聊天。
可这一切都随着闻人妙今天出的那一趟门而改变了。
闻人妙两手空空的出去,拎着满框的药材回来,回来之后就开始疯狂的摆弄她那些新买回来的药材,连正眼都不瞧自己一眼。
其他人也各自都有各自的事情去做,自己一个人也没什么消遣娱乐的活动。
但姜念要是来了可就不一样了,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跟她在一块儿永远都不会觉得无聊。
当然了,这或许是因为她年纪还小,还保持着天真烂漫的性格。
那么即便如此,姜赟也是想在她长大成人之前,多感受一下她给自己带来的快乐。
想到此,姜赟便立刻说道:“我去,我跟您一块儿去!”
姜怀仲微微一笑道:“看上去你们兄妹俩关系还算不错嘛,我怎么听说你在京城的时候,除了你大姐之外,其他人对你都不怎么待见呢?”
“……这个嘛……”姜赟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姜贺他们跟我的关系确实不太好……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我的亲生母亲身份不详的原因。
但姜念其实跟我的关系也不差,她主要是经常会利用我去接近姜贺他们,好让姜贺他们给她弄点好处……所以这样才会让人觉得我跟她关系很差吧……”
“哈哈哈!”姜怀仲大笑两声,随后道:“那丫头要当真如此,那还真是个小机灵鬼啊,哈哈!”
“谁说不是呢?”
姜赟也跟着笑了两声。
要说的话都说完了,最终两人达成了一致。
姜赟暂且放下手头的事情,全力配合姜怀仲先对付兀里穷。
等到兀里穷的事情解决掉之后,姜怀仲再想办法帮姜赟解决掉那些幕后黑手。
虽然姜赟觉得自己的事情也很急,但他知道,那些幕后黑手肯定不会轻易的露出蛛丝马迹让自己那么轻易的追查到他们。
王志、于连、伊宫仇、白悦光……还有那个娼妇向莲。
自己唯一所掌握的一切,就是这五个人的名字。
名字虽然是一个人的标志,但同时也是最容易隐瞒过去的东西。
九剑镇里的人这么多,使用化名的人不胜枚举,光靠这几个名字就想把人找到,无异于~大海捞针。
所以姜赟很早就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哪怕在九剑镇这边过上几年的可能,姜赟都在脑子里面计划过一遍。
更何况,一个接一个的谜团,还笼罩在这五个人名上至今未解。
比如伊宫仇跟八大派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王志、于连、白悦光,他们三个人有的是门派出身,有的也不是门派出身。
这是不是说明,他们三个与伊宫仇所在的这个组织,其实并没有跟八大派之间有过于紧密的联系呢?
亦或者说,只要是肯出卖自身武艺的人,他们都来者不拒呢?
还有那个向莲……
如果说没有人帮她的话,姜赟是一百八十个不信。
在皇家的地盘,京城里面,挖地三尺都找不出这个人的蛛丝马迹,这合理吗?
一个孕妇,那么显眼的目标,说给城里大大小小那些消息灵通的人士竟无一人知道,这可能吗?
想都不用多想,一定是有人帮她从京城中脱身,要么就是把她藏在了京城的某个老鼠洞里面。
不过不管是哪种可能,姜赟都一定要找到她。
不为调查出真相,就是为了她腹中那个有可能继承了姜氏血脉的孩子,自己也不能袖手旁观,置之不理。
家人与责任,姜怀安从小就教会了姜赟这两样事情。
穿好衣服,跟唐逸打了个招呼,姜赟便跟着姜怀仲,两人朝着青山帮总部的方向走去。
白流萤跟吴招峰自然是跟在后面,不必赘述。
等到了青山帮的总部,姜赟也是眼前一亮。
这般堪称恢宏的规模,实在是令人不禁感叹。
青山帮总部内有很多帮众,他们有的是住在这里,有的也是为了防止一些不大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
譬如一些敌对的帮派趁着自己不备的时候跑过来偷袭这种……
之所以说是不大可能发生,是因为照青山帮现在的体量来说,基本上没人敢触这个霉头。
他们虽然跟青山帮之间有所冲突,若是不干出这种事,双方还能坐下来皮笑肉不笑的谈一谈利益划分。
但要是他们真的干了突袭青山帮总部的事情,双方绝对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而之所以说要防止这种情况,就是害怕一些人狗急跳墙之下,不管不顾的当玉石俱焚的疯子。
以前也并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例子,而毫无防备的青山帮损失惨重,一度在九剑镇里丢失了不少的地盘。
正因如此,吸取了教训的青山帮再不敢不把豆包当干粮了。
孙谨毅是头一次见到姜赟,但是有关姜赟的事情他可是没少听说。
别看他在距离京城十万八千里的九剑镇,可九剑镇最不缺的就是从五湖四海跑来的人。
这些人总能将天下各地的消息带到九剑镇里面来,而身为九剑镇几个大帮派之一的青山帮的帮主,孙谨毅对于姜赟的事情自然有所耳闻。
这个在继位仪式上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而最后又被从皇位上一脚踢开的男人,之前可是一口气在京城里面杀了好几百号人。
据说还是大年三十的除夕之夜,他眼睛都没眨一下。
可能是因为这件事,他被直接逐出了京城,没想到他竟是跑到九剑镇来了。
不过这也不算奇怪,九剑镇给天下的无家可归之人提供了一个居所,被从京城里逐出来的姜赟,除了九剑镇之外又能去什么地方呢?
只不过他或许不知道,九剑镇里头可是有很多很多对十六年前的事情依旧耿耿于怀的人啊。
远了不说,就说那位前‘公主’吧……
孙谨毅想到这儿,忽然打了个冷颤。
糟糕,可不敢继续想下去。
万一要是想得太多,到时候说漏了嘴,自己说不定连个全尸都留不下来。
合作归合作,但毕竟不是彻底的融为一体。有些涉及自身利益的事情,还是缄口不言比较好。
“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晋王殿下吧?老朽孙谨毅,不才是这青山帮的帮主。
对晋王殿下的大名,老朽是久仰了啊。”
孙谨毅笑呵呵的朝姜赟拱手道。
“孙帮主,您……听说过我?”姜赟先是回了一礼,随后才疑惑的问道。
“那当然了。”孙谨毅笑眯眯的点头:“老朽对于晋王殿下这样的年轻人,可是仰慕的紧。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之大的名气,假以时日,成就不可限量啊,哈哈!”
“……孙帮主过奖了……”
姜赟一时间也不知道这人是在说客气话还是在阴阳怪气,自己在外头的名声,应该不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