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输了啊。”
在毒螳螂与关汉平交手的时候,远处的一座阁楼上,坐着几个穿着寻常衣物的人。
其中一人手捧着一杯茶,不停的嘬着,但目光却一直停留在他能看到的那条小巷中,毒螳螂与关汉平之间激烈的战斗。
“这么早就下定论真的好吗?”
最开始断言其中一人失败的,是一个穿着一身白衣的女子。
罩在面纱下的脸,充满了神秘。但露在外面的双眸,却有种摄人心魄的魅力,让人忍不住的再看一眼……两眼……三眼……好几眼……
她的声音如同银铃一般悦耳动听,只要说话,就必然会引得周围其余的客人窃窃私语。
但是,她声音之中却仿佛不夹杂任何的感情。那如同不食人间烟火,高高在上的天女一般的语气,又令人望而生畏。
她的对面坐着一个身材并不算高大的男子,那男子下巴上蓄着一缕小胡子,捧着茶水嘬个不停的就是他。
同样的,接了那女子话的也是他。
而另外的一个人,身材壮硕。
但看他的表情,他似乎并不是很愿意出现在这里。
“北侠的武功早在很多年之前就已经超脱了化境,就算是我,也绝不是他的对手。”
那女子淡淡的说完这句看似没有结束的话,之后,就闭上嘴沉默不语。
她对面的男子自然懂得她这话的言外之意。
十个毒螳螂加在一起,也只有被她秒杀的份。
对上她都无法敌过的关汉平,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总之,别这么早就下定论嘛,现在看看再说呗。”那男子笑了笑,随后又用胳膊肘捅了捅身旁那个身材壮硕的男子道:“老史,你也说两句嘛。”
“我无话可说。”
被称为老史的壮汉,闷声说道。
没错,这个壮汉,便是之前秦百川被杀之夜,被王志捉走的白古流拳法传人,史连勇。
而另外的那个男子,自然就是捉走他的王志。
剩下的那个女子,身份不言而喻。
她就是叶葵口中,那三个想要取走她性命的人之一。
白悦光。
三人说话之际,关汉平与毒螳螂的战斗似乎已经分出了胜负。
毒螳螂的两把弯刀,都被关汉平从机关里生生的弄断了。
失去螳臂的螳螂,等待着它的也只有死亡而已。
“看来,只能让叶葵就这样继续活下去了啊。”王志一脸遗憾的说道。
“这是好事。”白悦光言简意赅的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好了好了,知道你是个人美心善的仙女,手底下见不得血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杀人啊。但是没办法,谁叫上头的人是这么安排的呢?”
王志一脸宠溺的看着白悦光,和声道:“不过,如果有北侠关汉平保护她的话,想必上头那些人也会改变想法的吧。
而且,都这么久了,该泄露出去的东西,叶葵肯定也已经告诉那个晋王殿下了。
杀还是不杀她,其实也没了多大的必要。
不过,临走之前能看到北侠关汉平出山,这一趟也不能说是毫无收获啊。”
“……”
白悦光没有回答,而是捧起茶杯将里面的茶水一口饮尽。
随后,她站起身来,拿起被自己放在桌上的那把剑,一言不发的离开。
“真是冷淡啊……”王志嘟着嘴道:“你说是不是,老史?”
“……”
“一个个的都不愿意说话,往外吐一个字是要钱还是怎么的?”
王志十分不满的站起身来。
随后,他的目光再度望向巷子里面,正准备终结毒螳螂的关汉平。
目光闪烁之中,他喃喃自语道:“那么……我们九剑镇再见吧!”
说完,他便也背着手,带着史连勇一同走下阁楼。
………………………………
“不得不说……”关汉平低头看着躺在地上,鼻青脸肿,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的毒螳螂,一脸失望的道:“你的武功,实在是烂到家了。
老夫实在是不明白,你这样的年轻人,要什么本事都没有,为什么还如此的不尊重像老夫这样的老人家。
但凡你尊重一些老夫,老夫都不至于把你打成这个样子。”
“呸……”
毒螳螂虽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但他还是咬紧牙关,汇聚全身的力气,朝着关汉平吐了口唾沫。
虽然这口唾沫最终,还是落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你这……老不死的……为什么……还……还在活着啊……”
“从一开始你就叫老夫是老不死的,老夫很奇怪啊,到底老夫是怎么你了,你对老夫的意见,竟有如此之大?”
“问你……自己……”毒螳螂冷笑着道:“你……不是也说……我的招数……让你感到非常的……眼熟吗……”
“啊……”关汉平恍然大悟道:“这么说来,好像在很久之前,我也的确是遇到过一个跟你的招数一样的人呢。
他是你的什么人啊?是你的哥哥?”
“……是我的……父亲……”
“……”
………………………………
永安十七年,这一年的正月,注定令京城的百姓们难以忘怀。
前前后后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件,几乎可以说是到了让人目不暇接的地步。
具体的情况,就不一一赘述了,总而言之,在这个正月里,所发生的一切,实在是令人难以忘却。
之前还有人戏言说如果正月十五这天再发生点什么的话,那应该就是有史以来最糟糕的开年了。
结果,正月十五这天就发生了踩踏事件。
老百姓们人心惶惶,为了平息这一切,官府不得不出面请佛道两家的高僧大道,前来京城举办法事,来为今年的大晋国平安无事而诵经祈福。
此时的姜赟,却在天监府的地牢里面,和那个被他抓住的白衣女子大眼瞪小眼。
“话先说在前头。”
姜赟伸手敲了敲桌子:“我手下负责审讯的人有的是,他们审讯的手段也比我高明许多。
之所以今天是由我来审你,这主要是看在你是个女子的份上。
我手下的那些人,可不会像我一样怜香惜玉,如果你不从实招来的话,你这漂亮的脸蛋说不定也要被他们用刀子划烂掉。
因此,我劝你最好在我还愿意跟你说话的时候,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从实招来,不然的话,你可就要倒大霉了。”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啊!”
那女子委屈的撅着嘴道:“我只不过是路过,肚子饿,想要吃点东西而已,谁曾想,你手下的那些人竟然如此的不讲道理。
莫名奇妙就要对我动手……我还想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哩!”
姜赟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了眼身边站着的梁文。
梁文根据他多年的审讯经验,没有看出这女人在说谎。
于是他就冲着姜赟,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
姜赟见状,便点了点头道:“好吧,那么咱们就从最基础的开始问起。
你……叫什么名字?”
“干嘛?”本来只不过是最基础的问话,那女子却一下子警觉起来:“你为什么要问我的名字?”
说着,她的眼睛里忽然浮现出了然的神色:“哦!我知道了。
莫非你是喜欢我,所以才想要问我的名字?
说实话,你长得也不算难看,而且看样子你还是有些地位的。
只不过呢,我最讨厌的就是纨绔了。
如果你不是纨绔的话,我们相互了解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但可惜呀!你是个纨绔。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纨绔更加糟糕的人了吧?”
说到这儿,那女子伸出一只手,作出拒绝的动作:“所以还是算了吧,你不要对我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这很令人作呕。”
“你……我……”
姜赟被她这一番话说的简直是丧失了语言能力。
喜欢这样一个五六个大内侍卫都奈何不得的女人?
开什么玩笑!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那自己一定是疯了。
这样的女人娶回家干嘛?娶回家好让自己挨打吗?
“喂!你这八婆说话注意点啊!”
姜赟气的火冒三丈,身为他手下的梁文,此时自然要站出来替姜赟说话。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看你自己是个什么模样!就凭你,也配得上?!
也不知道是谁在怀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啊!”
姜赟有一句话说的很对,那就是他手下这些人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做怜香惜玉。
‘撒泡尿照照自己’这样的话跟男人说倒是没什么所谓,但要是跟女孩子说,未免就有些太过分了。
因此,那女子一拍桌子,气愤不已的站起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你!”
恼羞成怒的她正准备对紧张无比的梁文动手,此时就听审讯室外忽然传来一声清咳。
不必说,就连那白衣女子自己都清楚,自然是那个一招就把自己制伏的家伙在门外。
如果自己有什么轻举妄动的话,接下来肯定是他冲进来再次收拾自己一番。
不过令白衣女子比较担忧的,其实并不是他会不会收拾自己。
那个人,对自己是存有杀意的……这是白衣女子在与那人交手之时,明显感受到的情绪。
如果不是眼前这个纨绔要自己活着,恐怕那天他就已经要把自己杀掉了吧。
想想这个纨绔对他手下的评价还真是一针见血啊,怜香惜玉这四个字,似乎真的跟他们是彻底绝缘的。
想到此,白衣女子只好愤愤不平的坐下。
双手放在桌上,捏成了拳头。
用不着说,光看她那两条竖起来的眉毛,就能知道她有多么生气了。
“哼!现在知道老实下来了?要是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么做的话,完全就不用我们对你说狠话嘛!”
一边说着,梁文一边抱起双臂道:“说起来你这女人还真是有够不礼貌的啊,跟晋王殿下说话的时候脸上还遮遮掩掩的,是不是太过分了啊?啊?”
这就是典型的仗势欺人了。
梁文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女人的对手,不过有吴招峰在外面,自己嚣张一点也有人罩着。
在审讯的过程中,有效利用能够利用的一切,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点。
白衣女子听到梁文这话之后,第一时间心头的反应自然是生气。
从小到大,还没人敢这么对她说话。
有这样跟她说话的人,最后大部分都跟之前在金水码头的那个大内侍卫一样,满嘴的牙都被她打掉了。
但现在,外面还站着一个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是对手的人,所以,即便心头不快,白衣女子也只能忍耐下去。
不过,除此之外,白衣女子心中还有些讶异。
因为刚刚梁文的口中,可是提到了‘殿下’,这两个字。
虽说自己被带到这个像大牢一样的地方关了一夜的时候,自己就有想过,那个纨绔的身份,肯定不是普通的贵胄子弟。
但是,当她听到殿下这两个字的时候,还是不免吃了一惊。
因为殿下,完完全全就是用来称呼皇子的。
其他的诸如王侯之子,会被称为世子,而不是殿下。
她不由吞了口唾沫,心想,怪不得他身边那些护卫实力都不俗。
而且还有那个眯眯眼怪物存在——如果是皇子的话,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
梁文见她迟迟没有动作,自然是语调抬高八度。
此时姜赟就摆摆手道:“算了,这位姑娘愿意怎样就怎样吧。梁文,你也不要太欺负人家了。”
姜赟说完,便又看向那白衣女子,笑了笑道:“你不用理会他的话,这里我说了算。”
一个唱白,一个唱黑,这是之前两人在外面就已经确定好的审讯方式。
昨天夜里,把她带回来之后,姜赟并没有第一时间进行审讯。
首当其冲的原因,自然是御街那边的情况尚未明确。
在这之前,姜赟没法安心的去审问这个白衣女子。
而且,姜赟比较头疼的一件事是,他没法确定这个女人,跟自己正在进行的计划有什么样的关系。
毕竟看起来,她真的只是路过而已。
但在这个时间点,拥有她这般身手的人却好巧不巧的与自己撞上。
如果不是有吴招峰在,想必自己不是被她教训,就是被她杀掉。
因此,姜赟打算先跟其他人商议一番再说。
当然,这个其他人指的就是刘法等人了。
之后,方厌在其他人的带领下,返回了都水院。
过了没多久,关汉平也带着谢山河和叶葵折返回来。
总而言之,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到最后却没什么收获。
唯一的收获,就是知道了那些刺客不仅仅雇佣了鬼庄的杀手,还同时雇佣了大荒山的杀手。
可以说,这一次是完败而归。
但姜赟却意外的没有多少失落的情绪,这样的结果倒不如说是理所当然之事。
敌人的神通实在是太过广大,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埋藏着暗线。
再加上姜赟本身也就只是临时起意,倘若能够成功自然最好,若是失败,自己也没有什么损失。
当然,在徐彬心中的形象已经是不可挽回的下跌这件事,算是一个损失了。
转过头来再审视现状,姜赟最后发现,自己好像就只有问一问这白衣女子,看看她知道些什么了。
于是他就跟梁文在外面商量好,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无论如何,也要让这女人把她所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
大体上的审讯,基本上都是如此。
一个和颜悦色的循循善诱,另一个冷言冷语,威逼利诱。
白衣女子以前也没经历过这阵仗,更是没亲眼见识过审讯的过程,此时对这个一脸和蔼的姜赟自然有了些好感。
但是话又说回来,即使如此,白衣女子对姜赟的印象也没有多大的改观。
还是那句话。
她最讨厌纨绔,而好巧不巧,姜赟一开始所展现出来的,正是一个纨绔所有的性格。
第一印象可是很重要的啊……
“好了,姑娘。”姜赟拍了拍手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多难为你。
所以,就请你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吧。
我还是那句话,我们先从最基础的开始问起。
你,叫什么名字?”
白衣女子面纱上的双眼,看着姜赟良久。
沉默一阵后,这才缓缓开口回答道:“……白……白流萤……”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姜赟笑着吟诵道:“看来为你取名的令尊令堂,还挺中意杜樊川的这首诗啊。”
“你竟然还知道这首诗。”白流萤上下打量了一下姜赟:“看不出来,你这纨绔还有几分文采。”
姜赟还没说什么,梁文先不乐意了。
他皱着眉头道:“白姑娘,你说话最好是尊重一些。
这位可是大晋皇帝的长男,晋王殿下。
你左一个纨绔,右一个纨绔的喊着,是不是有些太失礼了啊?”
“怪不得架子这么大。”白流萤挑挑眉毛:“原来是晋王殿下啊。
就是不知道,这个晋王殿下,是不是那个被陛下赶出宫去的晋王殿下呢?”
“你说什么?!”
毫无疑问,这是挑衅。
梁文当时就是一拍桌子,可还没等他继续发火,姜赟就伸出手,低声喝道:“好了!不要吵了!”
随后,姜赟看着白流萤,微微一笑,回答道:“没错,我就是那个被先帝赶出宫来的晋王。”
白流萤本以为这样的事情,在这个纨绔的心中应该是属于不能提的禁忌。
毕竟这些纨绔,对自己过去的惨淡经历可是讳莫如深,别人一提,不说翻脸,把脸黑下来,那也是常见的情况。
但没想到,这个晋王殿下竟然毫不在意。
该说是他心太大了,对这种事都不放在心上么?
“白姑娘,人的耐心,都是有限的。”姜赟笑着说道:“我脾气虽好,但这却并不代表我会纵容你。
虽然不知道你意欲何为,但是在这种情况之下挑衅我,只会让你自己处于更加危险的情况之中,你明白了吗?”
“……”
随着姜赟的话音落下,紧随而来的便是一阵长到令人窒息的沉默。
姜赟和白流萤两人四目相对,就这样大眼瞪小眼,但却没有人说一句话。
就在梁文觉得浑身难受,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
白流萤却忽然叹了口气道:“好吧好吧,我知道啦。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不过问完之后,你会不会放我走啊?
这里的空气又冷又臭,你不会想把我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关在这里几天几夜吧?”
“这就要取决于白姑娘你的答案了。”
姜赟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笑着说道。
“那你快问吧……”
白流萤话音还没落,姜赟就立刻问道:“白悦光是谁?”
提出问题之后,姜赟就死死盯着白流萤的双眼。
他有自信,但凡白流萤的眼中闪过一些什么的话,他就能够立刻的察觉。
但事实,却让他有些失望,还有些诧异。
因为白流萤根本就没有犹豫,而是十分自然的回答道:“白悦光啊……那是我姐姐,你认得她?”
“?!”
果然是条大鱼!
梁文激动的浑身上下都在打哆嗦。
之前他已经得知了有白悦光这么个人存在,现在这个白流萤这般说,那么白悦光的所在之处,也自然能够从她的嘴里得知。
接下来,只要找到了白悦光,其他人不也是可以一网打尽了吗?
想到此,梁文就止不住的兴奋啊。
但姜赟却并不是这么想的。
他认为,如果白流萤知晓白悦光所做的事情,那么她就不会如此理所当然的在自己面前说出她的名字来。
或许,她能够这样做,只说明一件事。
“白姑娘,你似乎并不知道你的姐姐都做了些什么……对吗?”
“我当然不知道了。”白流萤眨了眨眼:“我都有六七年不见她了,她是死是活我都不清楚,我怎么知道她做了什么……”
“你撒谎!”
梁文怒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够了!”姜赟皱着眉头喝道:“你出去吧,梁文。”
“殿下……”
“我说让你出去,在外面等着。”
“可……”
“嗯?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不用了殿下,卑职告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