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怀平忽然成为了摄政王,这件事令在场的文武百官都没有预料到。
其实按理说,他身为先帝的长兄,短时间内接管朝政,也可以说算是合情合理。
但是,皇帝可不是没有后代的啊。
除开姜赟之外,他还有好几个儿子呢,这几个儿子,哪个不能继承皇位啊?
确实,姜贺死了,其他的皇子尚且年幼,即便继位之后,恐怕也难以服众,到头来还是要姜怀平做这个无冕的摄政王。
不过,在有皇帝的情况下做这个摄政王,与在没有皇帝的情况下做摄政王,完完全全就是两个概念啊。
在有皇帝的情况下,大臣们至少还有个皇帝能够投靠。
就算皇帝尚且年幼,但总有那么一天,皇帝会长大。
可要是没有皇帝,朝中里里外外的事情,就全都是姜怀平一个人说了算。
满朝文武,大部分人都跟姜怀平打交道。
而姜怀平就算无心,最终也仍旧会有一个以他为首的党派悄然无声的形成。
即便是等到三年之后,姜赟的孝期已满,他回来重新继承大统,到那时,身为皇帝的权力早就已经被这个党派给架空了。
朝政真正的话事人,就变成了以姜怀平为首的楚王党。
很多忠于皇室的大臣们不免感到了些许的忧虑,此时此刻,他们的心中充满了疑惑。
陈贤和皇后也不是傻子,他们不可能看不出来这背后将会发生的事情。
然而他们却默许了姜怀平的行为——他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说服了陈贤和皇后?
要知道,现在可就只有这两个人的话语权最重了。
如果他们俩不说些什么的话,就算其他的大臣站出来,也不会有人附和的。
怀着种种猜疑的心思,几个大臣在朝会上简单的汇报了一下最近的情况。
最后到了散朝之时,仍能看出众大臣脸上流露出的疑惑、惊讶的表情。
而就在垂拱殿内举行朝会的时候,姜赟正在福宁宫里面跟姜念闲聊。
他昨天晚上早早睡下之后,今天醒来的更早。
而他一起床,就立刻动身回宫。
在大臣们尚未全数抵达待漏院之际,姜赟就已经从另一侧的皇宫大门进到了皇宫里面。
只不过,这个时候的太后他们也已经动身前去垂拱殿了,因此,当姜赟来到福宁宫的时候,并没有见到太后,他甚至连翠花都没见到。
只有仍旧在福宁宫大门前守着的两个女侍卫告知姜赟,太后已经离开了。
姜赟本想去垂拱殿凑个热闹,看看情况。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现在还是个戴罪之身。
按理说自己现在都应该留在家里哪里都不能去,要是自己外出的事情被那些大臣知道,免不了又要被人在背后嘀咕。
姜贺的死即便有徐彬证实与自己没有关系,但在那些人中间还是传出了对自己不利的谣言。
再加上之前自己的做的事情,也让他们落了口实,所以现在姜赟在文武百官中的风评很差。
不管他做什么都会被人议论纷纷。
所以,现在出现在那些大臣的面前,毫无疑问就是在给自己找不自在。
姜赟虽然大部分时候都表现的不是很在意外界的评价,但他好歹也是个有自尊心的人。
再怎么不在意,到头来都还是有一个限度的。
因此,姜赟最后还是决定留在福宁宫,等太后回来。
在这期间,起床之后跑出来的姜念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姜赟过来的消息,第一时间就跑来找到了姜赟。
父亲死了,家里跟自己关系最好,也最宠爱自己的男性长辈,就只有这一个哥哥了。
因为姜贺的死,整个后宫里现在是人心惶惶。
宗正寺的戒备要比后宫森严的多,刺客能在宗正寺里头把姜贺杀掉,那他自然也能跑到后宫里头杀人。
虽说后来公布了秦百川就是那个凶手的消息,但是这依旧不免让住在皇宫中的人们人心惶惶。
尤其是姜念的母亲淑妃,是个纯粹的傻白甜。
听说这个消息之后,那简直是惶惶不可终日。整天都不敢让姜念出门,生怕姜念再出什么意外。
“可把我给憋坏啦!”姜念的嘴里被宫女送来的点心塞得满满的,声音含糊不清的道:“我一直想去找你来着,但是娘亲她就是不肯让我出门!
我想偷偷跑出来,结果娘亲她居然还派人在外面守着我。
前两天听说你回宫,我也想找你来着,想让你把我一起给带出去。
结果等我找过来的时候你已经走掉了。
我一个人,又不敢去见母后,就只好回家等你再过来了。”
一边说着,姜念一边跟一只仓鼠一样往嘴里塞东西。
那吃东西的频率,看得姜赟都皱起了眉头。
“你这是饿了多久啊?你娘把你拴在宫里,还不给你吃饭吗?”
“那倒也不是啦……”
姜念眨着她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摆了摆手道:“就是这点心太好吃,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呀!”
“……”
姜念总是能够让姜赟哭笑不得,或许这也是她身为妹妹的天赋之一。
本来还以为淑妃亏待了姜念,现在看来貌似只是这臭丫头贪吃。
于是姜赟笑了笑,把自己面前的那盘点心也推向了姜念,柔声道:“吃吧,吃吧。
喜欢吃就多吃些,我会告诉尚食局的人每天给你做一份出来的。”
“真的?!”腮帮子鼓鼓的姜念兴奋的举高双手:“好耶!!!”
“不过话又说回来啊,二哥。”姜念闭着嘴巴用力的咀嚼了几口之后,便就着一口茶水,把嘴里的点心全都咽到了肚子里面。
随后,她看着姜赟,略显疑惑的问道:“杀死三哥的人,真的会是那个叫秦百川的侍卫统领吗?”
“其实到现在为止,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说明,这件事就是他做的。”
姜念忽然问起这件事,姜赟心里头虽然疑惑,却也一五一十的回答道:“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
当时最方便做出这件事的就是他,而且事发之后他就立刻逃跑了。
然后再找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变成了一具破破烂烂的尸体。
就算不是他做的,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也只能是他做的了——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难道说你有什么发现不成?”
姜念抿着嘴‘唔’了一声,随后挠挠头,略显尴尬的回答道:“没有啦,我就是觉得。
如果杀死三哥这件事是秦百川干的,那后宫里其实也不必担心什么了吧?
因为是宋王府的侍卫统领,本身就是跟随在三哥身边的人,所以他才方便下此毒手。
但后宫里面,这样的人,可不多呀!
所以,二哥,你说我娘不让我出门,是不是有些多余啦?”
兜兜转转,姜赟本以为姜念还会说出些什么别有新意的话来。
没想到,说到最后,还就只是为了自己被关在宫里不许出去这件事表达不满而已。
亏姜赟前面还竖着耳朵听,听到最后,姜赟恨不得伸出手赏这臭丫头一个爆粟。
不过,看着姜念委屈巴巴的可怜模样,姜赟又下不去那个手。
最近这段时间,死的人太多了。
先是父亲,然后是秦百川和许大山,紧接着又是姜贺……
一个个死去的人,让姜赟更加珍惜现在的生者。
于是,他只得无奈的对姜念解释道:“其实这件事情背后所透露出来的信息,远比你想象中的更为复杂。
比如在秦百川动手杀老三之前,我曾经遭遇过袭击。
其中两个人如今已经落网,另外两个人尚且身份不明。
不过现在看来,其中一个人便是秦百川。
被捉住的那两个人里,一个人是我以前的侍卫,李从义。
现在,又有一个宋王府的侍卫统领秦百川。
这两个人的共同点,一来都是大内侍卫,二来也都是大内侍卫之中,门派出身的成员。
这两人在此之前根本就看不出来任何的交集,没人能想象到他们俩居然能做出这种事情。
所以在他们背后,一定有什么人,在筹划着这一切。
而这俩人是被发现,也是他们主动跳了出来,若是大内侍卫中,仍有他们的同伙存在呢?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保不齐在现在的这些大内侍卫当中,就有人在暗中伺机而动。
而且,一开始他们要杀我,失败之后他们又杀了姜贺。
所以我觉得,他们的目标,很有可能不仅仅是我和姜贺,很有可能咱们家里这些人,都是他们的目标。
从这点来看,你娘不让你出宫反而是正确的。
留在后宫里面,至少还处在遍地都是大内侍卫的环境之下,万一发生些什么情况,只要能够拖住时间,其他的大内侍卫也会迅速赶到。
但要是在宫外,情况可就不好说了。”
姜赟说到这儿,看了眼一脸茫然的姜念,叹了口气道:“如今正是特殊时期,我知道你在皇宫里头也憋的难受。
但是,你最好还是不要到处乱跑,免得给有心人可乘之机。
你的武功比我也强不到哪儿去,就算是有青莲盛在手,也不一定是那些人的对手。
我在被保护着的情况下都差点没活下来,你又怎么能保证你能安然无恙呢?
如今,我最不希望的出事的人,就是你跟母后了。
如果你们俩中间有一个人发生了意外,遭遇了不测,我估计我是会彻底崩溃的。
所以,给我些时间。
在我把秦百川他们背后的那条大鱼捉出来之前,就委屈你继续待在宫里,不要到处乱跑吧。
你也不想你娘因为到处找你找不到而心急如焚吧?”
这番话,姜赟也不知道姜念听进去多少。
不过看她那似懂非懂的表情,估摸着一半都没听进去。
姜赟苦笑一声,心说姜念这臭丫头生性跳脱散漫,父皇之后教育她的时候,也没有刻意去把她这个毛病扳过来。
倒是教她剑术的师父,定远大将军马济出了不少的力气。
不过,再怎么说,马济也不是姜念的父辈,他的严厉,起到的效果也是微乎其微。
姜赟只希望,姜念能把最后那句话听进去。
“回答呢?”
见姜念吭哧吭哧的吃着点心,姜赟就敲了敲桌子,无奈的道:“说了这么多,你也没什么反应。
至少,给我表个态吧,不然我对你可是放心不下啊。”
“……”姜念瞪着姜赟,大口大口的吃着点心。
那模样,就像是把点心当成了姜赟一样。
“算我求你的,别叫我着急好不好?”姜赟苦笑道:“本身现在我就是诸事缠身,遇到的各种麻烦简直都是让我头疼不已。
最要命的是至今为止,解决掉的问题也没有几个。
现在要是再加上你,我可真是分身乏术了。
你要是不给个保证,你就是在折磨我啊。”
“……好吧。”听姜赟说的可怜,姜念这才一昂头,用鼻子哼了一声道:“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上,我就答应你这段时间继续留在宫中不乱跑吧!
不过,有件事我可要提醒你。
我已经被关在宫里三天啦!要是再过三天……啊不对,是两天!
要是再过两天,我还是半步都没发出宫去的话,我肯定会憋出毛病来的!
到时候不管你怎么说,我都要出宫去逛一逛!”
“你直接说你想去元宵灯会上看热闹不就行了吗?”
姜赟哭笑不得的道。
两天之后正是元宵节,这个节日每年姜念都不会错过。
她猜灯谜可是一把好手,每年都会得到非常丰厚的礼物。
一年到头,就指着这一天大吃特吃了,这叫她怎能按捺住这份激动的心情?
“好啦,我答应你。
元宵节那天,我一定会带你出去一起逛灯会的,这总行了吧?”
“除夕之前你也是这么说的……”姜念嘟囔道:“但除夕那天你可没来找我。”
“喂喂喂,话可不能这么说啊。
那时候我不是跟你说的,只要我有时间,一定会带你去么?
但是事实是我那天真的没有时间啊,我甚至都不在京城。
你说这件事,你不是强人所难么?”
姜赟赶紧解释道:“但这次不一样,我可是已经保证了,一定会带你去的。
我都这么说了,你总能放心了吧?”
“哼!”姜念不置可否,只是昂着头道:“总而言之,到时候咱们再见分晓!
这次你要是再爽约,我可不会放过你!”
“好好好,我知道,我绝对不会爽约。”姜赟无奈的道:“那相对的,我答应带你去逛灯会,你也应该答应我一些什么来做交换才是吧?
我的要求呢,也不算多。
只要你能保证你老老实实的待在宫里不乱跑就足够了。
怎么样,能做到吗?”
姜念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而姜赟却并不满意姜念这敷衍的回答。
他瞪着眼睛,很是严厉的看着姜念。
心虚的姜念刚要开口做保证,此时寝宫的门却被人推开了。
姜赟扭头一看,见是母后一脸疲惫的从外面走进来,便立刻起身行礼道:“孩儿给母后请安了。”
姜念也跟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一样,慌慌张张的起身,磕磕巴巴对太后行礼道:“给……给母后请安了。”
瞅见姜念这模样,姜赟心想这死丫头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
也就是自己好说话,她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气自己。
换成是母后,她敢说半个不字吗?
不过,谁叫她是自己的妹妹呢?
自己也愿意惯着她就是了。
看到了姜赟,太后那张疲惫的脸上,慢慢露出一个微笑。
“来了?”太后轻声说道。
“嗯。”姜赟点了点头:“本来还想着隔一天一回来跟您报个平安的,但是因为昨天发生了一些意外状况,所以就没有回来。
让您担心了吧?”
“你还知道啊。”太后走上前,整理了一下姜赟翻起来的立领道:“不过也没关系,后面有人跟我汇报了你在干什么。
所以这次就不跟你追究了。”
“嘿嘿,那就多谢母后宽容大度啦!”姜赟挠着头,厚着脸皮嘿嘿一笑。
太后跟姜赟之间的谈话,姜念完全没有插嘴的机会。
换成别人,心里肯定会感到不平衡。
但是,对方可是那个对谁都不冷不热的皇后啊。
她能够不把自己从这里赶出去,自己就已经该谢天谢地了。
所以,当她发现俩人的谈话跟她也没太大关系的时候,她就开始在一旁继续闷头吃点心。
两大盘的点心,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就叫她吃了一盘半。
为了让自己有事情可做,姜念只好放缓了吃东西的速度。
“对了,今天早朝上,关于你的安排已经出来了。”太后忽然间说道:“这几天你大伯一直在跟人商量这件事,昨天夜里才最后做的决定,所以你可能不知道……”
“什么安排?”姜赟有些紧张的问道:“不会是发配边塞之类的……这种安排吧?”
“虽然不是……”太后眨了眨眼:“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差不多。
最后给你的安排,是去皇陵为你父亲守孝三年。
这算是对你的惩罚,也有叫你改过自新的意思。”
“三年啊……”姜赟抿了抿嘴:“那,谁来继承皇位呢?”
“你。”太后轻声说道。
“啊?”姜赟迷惑了:“我都三年不在了,我怎么继承皇位啊?”
“这些天,你大伯,你义父,还有我,我们三个人最后商讨出来的结果,就是依旧由你来做皇帝。
只不过,要等你把你该完成的事情完成之后,才能回来继位。
在这之前,朝中的一切事务,都由你大伯和你义父代为处理。”
姜赟听了这番话,眉头就不由自主的拧了起来。
和大多数人一样,第一时间听到这个消息,姜赟便觉得这件事里最大的受益人,还是姜怀平。
他成为了无冕的摄政王,从此在名义上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按理来说,这个十四年没有出现在京城,之后又忽然现身的人,是不应该被推上如此之高的位置的。
他回到京城来的动机,至今为止姜赟都尚且保留着一丝质疑。
相信母后和义父两人,也绝对不会是轻易就能相信他的性格。
那么,他到底说了什么,或者说拿出了什么,才让母后和义父两人选择了相信他,并且他把推上这样一个高位呢?
似乎是察觉到了姜赟的疑惑,太后轻声说道:“其实从一开始,我跟你义父,我们两个人都不同意他的计划。
因为即便是这个摄政王,到头来也必须要是我跟你义父信得过的人来做。
更何况,在有皇帝和没皇帝的情况下,摄政王可以说完全是两种概念。
他不立你为帝,还想要把你送去皇陵守孝三年,然后又说要做摄政王——这种行为,无论怎样看都非常怪异,对吧?
但是之后,他却说,他对你另有安排。
他打算以你去皇陵守孝这件事当做幌子,派人替代你,然后让真正的你,去替他做件事。
至于这件事的具体内容,他没有详细的对我跟你义父说明,但他说了,这件事你也是知情的,而且你也一定会很愿意去做这件事……”
姜赟眼珠一转,便想到了母后口中的‘这件事’指的是什么。
那不就是之前姜怀平对自己说的,去九剑镇暗中调查八大派,确认他们究竟是不是杀害父皇的真凶的事情么?
就在刚刚,姜赟还在想。
要是自己去皇陵守孝的话,这件事就没人来做了。
却不成想,姜怀平竟然为自己找了这样的一个幌子。
不过,正所谓是吃一堑长一智。
姜赟之前为了调查凶手,秘不发丧,就被扣上了一顶不孝的帽子。
现在他说是去守孝,本人又跑到了千里之外的九剑镇。
这件事要是被人知道,那岂不是更麻烦么?
“关于这个,他写了一份文书,还按了手印。”提出质疑后,太后便从怀中掏出一张卷在一起的纸来,递交给姜赟。
姜赟展开一看,不由得等大了眼睛。
“这……这是……”
“这是你日后继承大统之时,要用到的东西。”太后认真的说道:“要是这个丢了,恐怕你这辈子都没法再继承皇位了。”
“……”